小說:凌云仙志作者:秋聲時間:2024-07-12 01:30:02
冬天。
這是沉默的季節(jié),萬物都在蟄伏,耐心等待著初春到來時的新生。
這日清晨,黃凌推開了洞府的大門,入目之處皆是一片銀白,這場雪是從昨夜開始下起的,直到現(xiàn)在依舊沒有停下。
他記得當(dāng)年前來千巍山求道時就是一個下雪的冬季,一連數(shù)天的暴雪,他幾乎要凍死在山林里。
那時他還是一個懵懂的少年,充滿了對修仙界的好奇與渴望,一心要融入到修士的世界里,一眨眼就是十個年頭,時間過的還真是快呀。
他的目光一直投注在洞府外的山林里,但漫天的暴雪遮蔽了他的視線,什么也看不清,而他的思緒也不在雪景上,滿腦子都是過去的片段,一幕幕浮現(xiàn)而出,讓他忍不住懷念起來。
他是以凡人之身半途入道的,故鄉(xiāng)位于燕云國的裴水城,祖上世代經(jīng)商,家境頗為殷實,雙親在他幼年時都因為重疾而離世,至親的亡故讓他痛苦不堪,卻又對此無能為力,從那之后他就對長生不死有了超乎常人的渴求。
在他十四歲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有了出外游歷的能力,便發(fā)賣了家產(chǎn),然后孤身一人離開了故鄉(xiāng),由此開始了他尋仙問道的生涯。
而修仙者在燕云國并非遙不可及的存在,他時常能從諸多行人旅客口中聽聞有關(guān)修仙者的消息,也打聽了不少燕云修仙之地的具體位置,但他擔(dān)心長途跋涉危險太大,便選擇了距離他故鄉(xiāng)最近的千巍山脈。
即使是最近,也差不多有千里的路程,而且前途叵測,能不能遇到修仙者都是一個未知數(shù),他走走停停大半年,風(fēng)餐露宿吃盡了苦頭才最終找到了千巍山。
在山中定居后,他才發(fā)現(xiàn)修仙者的世界與他想象中相距甚遠,在凡人眼中這里是修仙圣地,可在修士看來卻完全不同,千巍群山并不是什么洞天福地,根本就沒有仙門存在,不過是一群散修的聚集地罷了,各自霸占一座靈峰孤獨修行,不問世事離群索居。
而且這群散修的防范心理非常強,修仙法術(shù)只傳后裔血脈,一般不會傳授外姓人,他一連尋訪了十余座洞府都被拒之門外,甚至有幾次差點惹下殺身之禍。
但他并沒有死心,堅持在山中居住了下來,以等待機緣的降臨,最后終于混進了修士的圈子里。
他今年已經(jīng)二十四歲,在千巍山生活了整整十個年頭,但他真正開始修行的時間其實只有五年,前五年完全是在苦熬。
那真是不堪回首的五年呀!
刺骨的寒氣忽然自洞門外掠了進來,他輕輕裹了裹道袍,迎著風(fēng)雪朝著山頂走去,山頂上修建有一座豪華的閣樓,那是他師尊麻鋒的洞府。
在他定居千巍山五年后,他才遇到了麻鋒,這是一位頗有名望的畫符師,以制作符箓的高成功率而聞名千巍山,鑒于他擁有五年兢兢業(yè)業(yè)服侍仙師的經(jīng)歷,所以麻鋒給他提供了一個十分優(yōu)厚的職位,日常除了管理洞府外,還兼任麻鋒的畫符助手。
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當(dāng)一年期滿時,麻鋒對他的考察宣布結(jié)束,正式收他為徒,開始傳授他修仙之術(shù),并且手把手教導(dǎo)他畫符技藝。
其實黃凌也明白,麻鋒收徒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傳授衣缽,而是為了利用他來賺取修煉資源。
因為麻鋒的信譽極佳,所以同道們非常信任他,幾乎每一天都有修士請他煉制各種符箓,當(dāng)然這需要支付高額的報酬,而像千巍山這樣的散修聚集地,修煉資源本就短缺,但凡有獲取資源的機會,麻鋒都一概不會拒絕。
可麻鋒一個人根本就忙不過來,招收一些修士幫忙他又不放心,這才將主意打到了黃凌身上,畢竟黃凌只是一介凡人,就算煉氣修行,忠誠度也相對高點,同時也容易控制。
到了這時,黃凌才算真正踏上了仙途,一晃四年過去,他的畫符水平越來越高,可修為卻沒怎么精進,一直呆在練氣三層不曾進階,這主要是因為他將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畫符上,幾乎沒日沒夜的執(zhí)行著麻鋒交給他的任務(wù),后來他也明白了麻鋒的盤算,但他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也無比珍惜這個修行的機會,便打定主意干足十年后再向麻鋒提出自己的條件。
畢竟,誰也不愿意一輩子做一個畫符傀儡。
今天黃凌前去拜見麻鋒就是為了交付畫符的任務(wù),他的洞府距離山頂閣樓并不遠,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閣樓前開辟有一個寬敞的石亭,這是貴客臨門時稍作歇息的地方,麻鋒的交友很廣闊,有時會有十余位同道趕在一塊前來拜訪,無法全都迎入閣樓內(nèi),一般都在石亭內(nèi)暫時等候。
黃凌到了山頂后并沒有叩門覲見,而是呆在石亭內(nèi)耐心的等待起來,閣樓的禁制并沒有開啟,這說明有人正在閣樓內(nèi)與麻鋒議事。
“這么早就登門拜訪,應(yīng)該還是那個人吧!”黃凌心里默默猜測了起來,自他拜入麻鋒座下后,每隔三五天此人就要來一趟,五年來從不間斷,而麻鋒也對此人也非??蜌?,每次都會與此人閉門深談許久。
此人姓傅,名字不詳,因為他總是身穿一件染血道袍,故而被同道們尊稱為‘血袍上人’,他也是千巍山中為數(shù)不多的幾位練氣大圓滿修士之一,距離筑基只有一步之遙,行事乖張霸道,是一位極不好招惹的大人物。
其實血袍上人與麻鋒根本就沒有交情,他之所以屈尊來訪是為了一張通靈符箓,他當(dāng)年冒著隕落的風(fēng)險與幾位好友聯(lián)手獵殺了一頭二階妖將,還是以防御見長的巖甲龜妖,這種妖獸幾乎能力敵筑基期大修士了,它的妖軀自然昂貴無比。
獵妖成功后血袍上人分得了一張完整的巖甲龜皮,為了更好的利用這張妖皮,他有了將其煉制成符箓的打算。
而符箓的威能高低是由畫符的材料所決定的,最普通的材料是符紙,其次是樹妖的妖葉,更高一級是五行靈玉,但修士們所公認的最強畫符材料則是妖獸的獸皮,同一道符禁刻在符紙上與刻在獸皮上,威能是有天壤之別的,因為妖皮符箓除了蘊含符禁外還攜帶有妖法神通,傳說中能夠瞬間翻倍提升法力的降靈符就必須使用妖皮才能煉制。
黃凌苦修畫符術(shù)整整五年,也僅僅積攢了一張獸皮符,還被他寶貝似的壓在儲物袋的最底處,輕易是不會動用的。
如果能將巖甲龜皮煉制成通靈寶符,那么血袍上人就等同于多出了一道保命神通,就算遇上筑基修士也能全身而退,但他修為雖然高深,卻不精通于畫符,最后只能找上麻鋒。
但麻鋒耗時五年依舊沒有煉制成功,這張通靈寶符的煉制難度也就可想而知,價值就更不用說,一旦寶符大成,那么血袍上人要支付的報酬也肯定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這樁交易絕對算得上千巍山數(shù)十年來價值最大的一筆,也難怪血袍上人隔三差五就要前來看一看煉寶的進度了。
就在黃凌胡思亂想之際,閣樓內(nèi)忽然傳出了陣陣笑語,這讓黃凌倍感稀奇,往常這兩人交談時都表現(xiàn)的非常沉默,今天怎么都轉(zhuǎn)性了,“難道那巖甲符箓將要煉成了?”
沒過一會兒,閣樓的大門緩緩開啟,麻鋒與血袍上人并肩走了出來。
麻鋒看去四十出頭的樣子,一身儒生的裝扮,樣貌白凈,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的笑容,溫文爾雅非常有氣度,只聽他笑著說道:“傅兄放心吧,最多一個月我就能煉寶大成,五年的心血終究沒有白費,總算能夠向傅兄交差了!”
血袍上人身材高瘦,頭發(fā)雖已花白,卻不顯一絲老態(tài),他目光犀利有神,鼻梁高而挺,看去不怒自威,他一改往日桀驁的派頭,反常的向麻鋒拱了拱手,客套說道:“那就麻煩麻老弟了,只要此寶得以現(xiàn)世,老夫答應(yīng)你的酬勞一分都不會少!”
麻鋒并沒有將這句話放在心上,忽然轉(zhuǎn)頭望向了石亭的黃凌,招手喊道:“阿凌,為師還要繼續(xù)煉寶,你替為師送一送傅道友?!闭f完便與血袍上人告別,然后轉(zhuǎn)身進了閣樓。
看的出來,血袍上人的心情非常不錯,完全不介意麻鋒的失禮,當(dāng)下跟著黃凌朝著山下走去。
一路上黃凌都沒有主動說過話,血袍上人似乎也對這個練氣三層的小修士不感興趣,直至來到山腳時他才忽然開口問道:“黃小道友是不是在盤蛇峰居住過?”
黃凌眉頭一皺,心里有些莫名其妙,這老怪物怎么忽然間問了這么一個問題,那盤蛇峰他何止是居住過,簡直就是他的地獄。
他十四歲初來千巍山脈時拜師無門,就硬著頭皮在盤蛇峰做了仙仆,這仙仆都是渴望修仙的凡人,為了爭取仙緣而淪為修士的奴仆,多數(shù)人的下場都十分凄慘,他也不例外。
盤蛇峰的主人名叫顧元藝,精通馴獸之法,卻是一位極其惡毒的修士,此人有個兒子名顧朝宗,無恥的程度青出于藍,這父子兩人完全將仙仆當(dāng)成奴隸來看,兩年間黃凌受盡了他們的欺凌,挨過的鞭子他記都記不清,后來顧元藝死于一場仇殺,顧朝宗擔(dān)心被波及而跑到外地躲藏了起來,黃凌這才得以自由。
這是他不愿提及的過去,此刻血袍上人忽然問起,他只能坦白說道:“晚輩曾經(jīng)在盤蛇峰做過兩年的仙仆,顧元藝曾經(jīng)是晚輩的仙主,但自從他隕落后晚輩便脫離盤蛇峰了!”
血袍上人緩緩點了點頭,頗為隨意的說道:“黃小道友你如今已經(jīng)是修士,仙仆之事無須再提,你如此在意這個屈辱的身份,難道將來還準(zhǔn)備報復(fù)你曾經(jīng)服侍過的仙主嗎!”
報復(fù)是肯定的,只要有機會,就一定要發(fā)起最殘酷的報復(fù),在黃凌的心思不在此處,這老怪物像是話里有話,千巍山一半修士都招募有仙仆,如果他將報復(fù)仙主的意思表露出來,恐怕就要成為眾矢之?dāng)场?/p>
他急忙鄭重的回道:“傅前輩此話嚴重了,元藝仙主曾經(jīng)傳授給我不少馴獸之術(shù),我感激他還來不及,又怎么會恩將仇報呢!”
“這就對了嘛,做人要知道感恩!”血袍上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元藝道友雖然隕落多年,他的獨子顧朝宗卻依舊活著,而且很快就要迎娶老夫的孫女傅天薇,三天后就是這對新人喜結(jié)連理之時,原本老夫想請你師傅前去觀禮,可他煉寶正在關(guān)鍵時刻,根本就脫不開身,老夫就希望你這個徒弟代為走一趟,但早前老夫與你師傅商議此事時,他卻說要看你自己的意思,還向老夫提起了你當(dāng)年在盤蛇峰所遭受的不公待遇……”
“晚輩一定準(zhǔn)時參加令孫女夫婦的婚禮大典!”黃凌想也不想就答應(yīng)了此事,縱然他再記恨顧元藝父子,也絕對不會拒絕血袍上人,這尊強者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同時他心中也很不解,那顧朝宗就是一個下三濫的角色,怎么會入了血袍上人的法眼,據(jù)他所知,那位傅天薇姿色很不俗,在千巍山內(nèi)芳名遠播,就算要聯(lián)姻,血袍上人也該找一個有潛力的俊才吧。
血袍上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忽然解釋道:“黃小道友恐怕還不知道吧,元藝道友的母親青蛇姥姥已經(jīng)從外地歷練歸來了,這位青蛇姥姥早在數(shù)十年前就已經(jīng)名震千巍,修為與老夫一樣,但手段卻遠勝老夫數(shù)倍,她親自登門替她孫子提親,老夫豈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千巍山?jīng)]有任何修士敢拒絕青蛇姥姥,他血袍上人也不敢!
黃凌一聽不由怔了一下,緊跟抱拳說道:“前輩放心,晚輩會準(zhǔn)備一份厚禮,在大典之時親手交給顧朝宗道友!”
他這么做是要表明自己的誠意,不會因為當(dāng)年的仙仆之事而再與顧朝宗發(fā)生任何不愉快的事,而血袍上人要的就是他的表態(tài)。
“不錯,你是一個知進退的年輕人!”血袍上人瞇著眼睛笑了起來,贊道:“這千巍山的仙仆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麻老弟卻偏偏挑中了你,看來這的確是有原因的,他的眼光真不錯!”
不疼不癢的夸獎幾句后,血袍上人揚手拋起了一柄血色法舟,躍入之后才又俯視著黃凌說道:“雪大,黃小道友請回吧,等到婚禮之時,厚禮就不用準(zhǔn)備了,只要你人來了就好!”
黃凌望著法舟緩緩消失在視線里,心情久久無法平復(fù),青蛇姥姥的威名實在太盛,雖然是一介女流,卻是千巍山最冷血的殺人狂,他忽然覺得有一座大山悄悄壓在了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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