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逢春拔高聲音:“你讓秋鴻拿走的?!”
賀長陽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廢紙一疊,為什么不能拿?!?
陳逢春只覺得一股絕望的無力涌上心頭。
她所有的稿子都是精心用鉛筆打磨出來的,還專門用牛皮紙裝訂起來,封面還寫了她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是要緊的東西。
賀長陽居然讓賀秋鴻拿走撕著玩。
不過他從未在乎過自己,也從未尊重過自己。
所以根本不在意那到底是什么東西,對她有多重要。
陳逢春逼問他:“東西呢?”
“在飯廳里吧,他下午在玩?!?
賀長陽見到一向溫順寡言的陳逢春居然敢對他發(fā)火,很是不悅,“陳逢春,你怎么能這樣同我講話?”
陳逢春顧不得管他,在垃圾桶里看到自己被涂鴉的亂七八糟、撕的稀巴爛的收稿,頹唐地蹲下捂住臉。
她抽了抽鼻子,不管垃圾,全攏到自己懷里,抱回了臥室。
賀長陽帶上金絲細(xì)邊眼鏡,隨手翻了翻,“這不過就是些廢紙,逢春,很不必生氣。”
陳逢春怒道:“這是我的心血!”
賀長陽托了托眼鏡,覺得有些啼笑皆非。
“逢春,你想討我歡心,我心中明白?!?
“但是也沒必要為了我去學(xué)著那些小姐舞文弄墨吧,有些附庸風(fēng)雅了,太俗了?!?
“你想學(xué)就同我說,我自會教你?!?
賀長陽寫的一手鐵鉤銀劃的好字,在葛莊時,一到過年,整個村子的對聯(lián)都是他寫的。
陳逢春當(dāng)時看著他屏氣凝神,提筆捏腕,眉目如畫,身姿如松,只覺得這就是往后余生。
聞言,陳逢春氣的面白氣短,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么。
“那些小姐?哪些小姐!你那位林意含小姐嗎!”
“好啦,好啦,”賀長陽轉(zhuǎn)過她的身子,安撫道:“吃醋啦?”
穿衣鏡里,高大的男人和纖弱的女人站在一起,都是如水溫柔的臉龐,宛若一對郎才女貌的壁人。
“我和她并沒什么,只是她身份索然,千萬不能得罪罷了。”
“你救過我的命,我自然是心悅你的,是不是?”
賀長陽將她鬢角的碎發(fā)捋到耳后,低聲勸道:“想當(dāng)年我們在葛莊多好,你別生氣了行嗎?”
陳逢春呆呆看著四分五裂的手稿,沒理會賀長陽。
賀長陽也有些不耐煩哄她了,敷衍道:“好了,逢春,去把衣服洗了,然后咱們一同睡吧。”
說畢就躺在床上,重新看起報(bào)來。
這時賀秋鴻發(fā)現(xiàn)陳逢春沒把筆記本買回來,又鬧將起來。
陳逢春見到嚎啕大哭的兒子,解釋自己今天在國營商店遭到了歹徒,所以才沒買到。
賀秋鴻不依不饒。
小小的人指著她大罵:“這點(diǎn)事都做不好,你怎么不死在外面算了!”
陳逢春不敢相信這是自己一手養(yǎng)大的兒子。
賀秋鴻是難產(chǎn)生下來的,幾乎要了陳逢春半條命。
醫(yī)生問她保大還是保小,陳逢春無論如何都不愿意死在醫(yī)院的是她十月懷胎的孩子。
索性最后母子平安。
但賀秋鴻生下來像個病弱的小貓,陳逢春只好沒日沒夜的照顧他。
他也成了陳逢春的羈絆,與那些鮮妍明媚的記憶一起,成為將陳逢春鎖在賀家的羈絆。
賀秋鴻說的第一句話是“媽媽”,那時的陳逢春喜極而泣,想把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給他。
依偎在她懷里喝奶粘人的幼兒和面前這個跋扈的孩子重疊起來,明明是長開的面容,卻如同判若兩人。
陳鋒陳只覺得陌生。
賀秋鴻被婆婆哄睡著后,陳逢春枯坐在客廳里,一直到三更半夜。
她點(diǎn)了個臺燈,小心翼翼地復(fù)錄著自己的收稿。
月明星稀,照的陳逢春眼底一片血紅。
陳逢春感覺前所未有的疲倦。
她對這個家已經(jīng)失望透頂。
原來所有美好的幻想,都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愿。
她要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