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田家村喜宴因為近幾年收成不佳，全都縮減成中午一席，吃完大家便端起自家板凳回家，等休息會兒就接著到地里干活。

田欣怡沒去地里，被田母留在村長家?guī)兔κ帐耙坏乩墙濉?/p>

作為新媳婦，田欣欣頭天進(jìn)門不能出屋子，只能呆在屋里，等田大勇去找她，自然沒機(jī)會出來打攪田欣怡。

坐在水井邊，田欣怡看著村長媳婦又端來兩疊臟碗，直接放進(jìn)她剛剛清洗完的碗堆里。

“二妞，麻煩你了，不過你明年也該相看人家，現(xiàn)在多做點(diǎn)兒也好，大家都喜歡勤快媳婦兒。”說著抬眼在田欣怡臉上打量幾圈。

“像你這樣臉蛋兒不是多好看的，那就只有多干，大娘作為過來人，說這些都是為你好?！?/p>

“嗯，俺知道?！碧镄棱鶓?yīng)聲，不管大娘絮叨，埋頭苦干。

大娘見人沒反應(yīng)，只覺沒意思，撇撇嘴，回屋去了。

田欣怡狠狠閉眼，雙手攥拳，浸入水盆里刺骨冰涼的井水里。

冷和痛鉆進(jìn)骨縫，牽扯住憤怒跳動的心，深呼吸，冷空氣進(jìn)入鼻腔給大腦降溫。

緩緩張開沒有知覺的手指，田欣怡接著淘洗碗筷，眼睫微垂，擋住眼底肆虐的憤怒。

呵，村長？趴在人身上吸血的蚊子，就應(yīng)該被拍死！

原本不打算過多摻和田家村的事，可欺人太甚，田家村的每一個人都精準(zhǔn)踩中田欣怡的雷點(diǎn)，在她的雷區(qū)蹦噠。

現(xiàn)今第一次恢復(fù)高考，田大勇就敢私自扣押通知書，告到縣里，不止田大勇要出事，田村長的村長位置也會丟。

更何況這些年田村長沒少利用村長之便，收取財物，田家村有不少人知道，只是礙于村長淫威，大家都爛在肚子里，沒說出去。

空間內(nèi)紙筆還有剩，到時候去西北會到縣里坐火車，縣政府離火車站很近，到時候不去投封舉報信，她就不是田欣怡。

文中描述，“田欣怡”替嫁給田大勇沒多久，縣里就頻繁召開會議，許多公社下的村干部都被罷免職務(wù)，說是縣里空降了個沿海來的公子當(dāng)書記，正大刀闊斧的要求整改，對群眾舉報也十分重視。

只要田欣怡投舉報信，不需要多做，縣里一來人，田家村的人就會把田村長買得干干凈凈，畢竟這村長職位只有空出來，大家才有機(jī)會上去。

田欣怡將洗好的碗筷端進(jìn)廚房，大娘拿起一個碗用手一抹，滿意的點(diǎn)頭，見田欣怡老實站在灶臺邊，眼神憨厚，沒有亂瞄亂看，再一想落了幾層灰的老屋，眉毛一挑，親近的拉過田欣怡的手。

“來二妞吃點(diǎn)東西，待會子你大娘我還要去上工，就麻煩你把西邊那幾間土屋掃掃。”邊說邊把手里涼透的紅薯往田欣怡手里塞。

“嗯，行?！碧镄棱驹G點(diǎn)頭，有些扭捏地接過紅薯，撲面而來的小家子氣讓大娘更加放心，把灶臺上的剩菜鎖進(jìn)櫥柜，便高高興興出門上工。

田欣怡懶得計較，拿起掃帚迫不及待的朝土屋走。

土屋十分破舊，茅草頂稀稀拉拉，只余四面黃泥土墻，里面全被搬空，許久沒住人，積了厚厚一層黑灰。

這地兒根本沒打掃的必要，大娘想不明白自家老頭為啥每次下大雨都要讓她去看看土屋塌沒塌。

要她說還不如推了，給家里建幾間瓦房，村里頭一間瓦房被田欣欣她家占去，大娘還不高興好一陣，偏生老頭子說是爹媽留得，舍不得，鬧到后面，還是大娘妥協(xié)。

田欣怡也覺得沒打掃的必要，可偏生這樣破舊的土屋，村長家還留著，必然藏了些東西。

田欣怡將地上的積灰掃到角落，仔細(xì)觀察房子各個角落，看見有色差的地方就伸手摸索，把木屋從里到外都看了個遍，什么都沒看出來，反倒累得滿頭大汗。

“嗚汪——”背后傳來一聲犬吠，田欣怡一激靈，轉(zhuǎn)身就見一條大黃狗，瞪著黑溜溜的眼睛，歪頭看著她。

“嘬嘬嘬?！弊彀拖乱庾R發(fā)出動靜，兩眼相望，確認(rèn)過眼神后，黃狗吐出舌頭，哼哧哼哧喘粗氣，尾巴搖成螺旋槳，跑到田欣怡腿邊打轉(zhuǎn)。

掌心貼上黃狗厚實溫暖的腦袋，田欣怡狠狠揉了幾把，被黃狗熱情的用腦門頂手心，心情也好了不少。

在現(xiàn)代她一人獨(dú)居，聽說土狗護(hù)主，聰明，就在鄉(xiāng)下買了條土狗，取名富貴，希望自己大富大貴。

富貴確實聰明，從來不叫，來她家第一個月就將樓棟里的人認(rèn)全了，待在家里聽到陌生人的聲音會扒拉田欣怡的腿示意。

只是，她再也沒法見到富貴，好在她出事前，因為出差將富貴寄養(yǎng)在寵物店里。

寵物店的店長是個喜歡動物的富二代，對機(jī)靈的富貴極為疼愛，經(jīng)常給富貴開小灶，如今她回不去，富貴的日子應(yīng)該也不會太差。

想到這，田欣怡稍感欣慰，算是她這些天來所有不幸遭遇里的唯一好消息吧。

黃狗熱情的舔田欣怡的手指，留下滿手口水，田欣怡反手在狗腦袋上擦干凈。

黃狗猛地后退，狗眼上翻，眉毛擠成兩顆豆豆，送了田欣怡兩個白眼。

這該死的熟悉感，不就是她犯傻時富貴看她的眼神嗎？

富貴？可長得完全不一樣啊。

對上田欣怡疑惑的目光，狗子跟人一樣嘆口氣，又翻了個白眼。

“富、富貴、田富貴兒？”田欣怡猶疑出聲。

“汪！”狗子端坐在地上。

“臥倒！”田欣怡下達(dá)命令，狗子迅速側(cè)身倒在地上裝死。

是富貴！是富貴！只有她家狗子聽到臥倒會這樣。

眼淚奪眶而出，田欣怡跪坐在地，抱起地上的狗子，哽咽得說不出話，只能不停抽噎，洶涌的情緒讓身體不住戰(zhàn)栗。

積壓在心底的委屈、害怕，在這一刻肆無忌憚的發(fā)泄出來。

狗子把頭埋進(jìn)田欣怡脖彎，小聲哼唧。

“狗東西，放著好日子不過，怎么跟過來了？”眼睛紅腫，田欣怡薅出狗頭，抽噎著恨鐵不成鋼地揪住狗耳朵。

狗子哼唧著回了個白眼。

田欣怡破涕而笑，捧住狗臉，珍惜的在濕潤的狗鼻子上烙下一吻。

邋遢老態(tài)的女人和瘦弱難看的狗狗依偎在一起，眼里清晰映出彼此快樂的樣子。

田欣怡一直以為自己是保護(hù)者，保護(hù)著田富貴這條傻狗，可再次見面的軟弱讓田欣怡恍然，原來她也依賴著富貴，這條被她接回家的傻狗。

“傻東西?！辈寥パ蹨I，田欣怡心疼的撫摸富貴肋骨突出的身體，粗糙干枯的毛發(fā)，嘴邊銀白的毛無聲訴說這具身體的年老。

心酸難忍，捏捏空癟的狗肚子，田欣怡拿出空間里的藥瓶，倒出一顆絕嗣丹。

富貴疑惑，狗眼盯著突然在主人手里的瓶子，鼻子湊上去嗅聞，被手掌隔開。

狗嘴咯啦咯啦張合，無聲表達(dá)自己的不滿，眼前一顆綠丸騰空飛起，富貴下意識張嘴接住。

“嗚？”嘴里什么都沒有，富貴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沒發(fā)現(xiàn)自己瘦弱的軀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豐盈，干燥皮毛變得厚密順滑，只是身后的兩顆荔枝縮水，從此往后田富貴只能稱為富貴公公了。

“行了，別轉(zhuǎn)了?！比麄€大紅薯到傻狗嘴里，田欣怡斗志滿滿的起身，繼續(xù)在土屋里巡視。

田富貴兒來了，她要帶它一起過上好日子。

田富貴咕咚兩口吃完紅薯，不解的看著主人又開始在房間里亂刨。

嗚嗚嗚，離了他田富貴，這傻子人類連食物都找不到，難怪變得這么瘦。

“汪汪！”富貴沖扒在土墻上的人喊兩聲，示意人跟上。

田欣怡跟著富貴七拐八拐，來到村長家后的山溝里，看著田富貴一頭扎進(jìn)半人高的草叢。

田富貴是條有潔癖的狗子，很少亂鉆、亂跑，聽到草叢里傳來兩聲催促的犬吠，田欣怡抬腿跟上。

一人一狗，走了大概10分鐘，來到一處平地，田富貴轉(zhuǎn)頭叫一聲，示意田欣怡站在旁邊，雙爪有力的揮動，很快挖出大洞，然后整條狗跳進(jìn)去，過了片刻叼著個木盒出來。

“汪！”將木盒放到田欣怡面前，田富貴驕傲挺胸，怎么樣你富貴哥，這可是他看見有人埋進(jìn)去的，埋這么深，肯定是好吃的。

瞅見木盒，田欣怡心底有幾分猜測，她找了許久的“金庫”或許就在這里。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田欣怡用石頭捶開鎖，打開木盒，呼吸停滯，嘭地將盒子蓋上又打開，反復(fù)幾次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天啊，10塊面額的紙幣足有兩塊紅磚高，近萬塊，田家村這窮山惡水，田村長從哪兒撈的。

老狐貍，家里那幾間土屋原來是給這兒打掩護(hù)。

“干得好！”獎勵大功臣田富貴半顆紅薯，田欣怡毫不客氣的把木盒收進(jìn)空間，再叫田富貴把土蹬回去。

天色漸暗，一片墨藍(lán)，田欣怡得回去了，田富貴亦步亦趨的貼在田欣怡腿邊，讓田欣怡幾次差點(diǎn)摔倒。

田欣怡并未阻止，只是走到村長家后院時停下腳步，“富貴兒，聽著，這幾天你就呆在山里，每天我會來看你，給你帶東西，別讓其他人看見你，知道嗎。”

田欣怡知道富貴能聽懂，富貴很聰明，吃了絕嗣丹后絕對能聽懂她的話。

“嗚嗚嗚～”富貴趴在地上，狗爪捂住耳朵。

“聽話田富貴，沒不要你！過幾天我就帶你走，咱們?nèi)ミ^好日子，你不是喜歡吃排骨嗎？等咱倆離開這兒，我天天給你做！”扒拉開狗爪子，田欣怡拖著田富貴起來。

田富貴吃了絕嗣丹后身體太好了，出現(xiàn)在田家村里絕對會被人逮去吃，只能讓它在山上，現(xiàn)在它皮毛厚實，足以抵御寒冷。

“行了，我走啦，好好照顧自己?！碧煲诹?，田欣怡最后親了口田富貴，轉(zhuǎn)身就走，走到院里，轉(zhuǎn)頭，田富貴還蹲在原地看著她，田欣怡沖田富貴揮揮手。

回到院里，田欣怡將自己和田富貴踩出來的痕跡全部擦去，然后走到田欣欣房間外。

“姐，俺趕回家做飯去了，俺晚點(diǎn)兒再來看你啊?！闭f完不等田欣欣回應(yīng)，腳步匆匆的趕回田家。

田欣欣打開門，只能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個瘦小的背影，未出口的話咽回去，回到炕上，雙眼無神的望著桌邊的水壺。

田欣怡步履匆匆的疾行在村道上，迎面而來的是同樣腳步匆匆，面色堅毅的幾個知青。

田欣怡低頭，沒打招呼，繼續(xù)走自己的路，等到拐角稍稍側(cè)頭，瞄見幾個知青朝村長家走去。

沒想到林秀玉也跟著一起去，看來這次村長家討不到好了，說不定田欣欣也要吃兩巴掌。

掩住眼睛里的幸災(zāi)樂禍，田欣怡放緩腳步，慢慢朝田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