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半真半假

　　張氏淡笑著從袖中掏出一只佩囊，放在面前的桌案上。

　　“這個我給你送回來了。”

　　石墨藍(lán)的佩囊上用摻了銀絲線繡的松石花紋，燭火一照，泛著盈盈光澤，可惜圖紋只繡了一半，尚未完成。

　　這是自己做的那只，白日里被梁姣奪了去，她還沒來及要回，大理寺的人就來了。

　　待人走完，倒也忘了。

　　梁婠放下挑燈簪子，并未動那佩囊。

　　張氏見此，細(xì)細(xì)撫著上面的花紋，嘖嘖稱奇：“外人都只知道梁府的三娘子艷冠群芳、舞姿絕倫，卻沒人能想到這女紅才是一等一的好！”

　　“做得好的事，卻未必是自己喜歡的?！?/p>

　　梁婠瞧著那半截松柏，微微出神，當(dāng)初為了做好女紅，她沒少熬夜練習(xí)，有一段時間拿針拿得連筷子都抓不住。

　　張氏笑著點(diǎn)頭：“可有時自己喜歡的，又未必能做得成?！?/p>

　　梁婠回過神，“嬸娘說的是?！?/p>

　　“你喜歡的事，我無能為力，可你不喜歡的，說不定我可以幫你——不、做?！?/p>

　　梁婠瞪大了眼睛，“嬸娘的意思是可以幫我不去司空府嗎？”

　　張氏與阿娘年齡相當(dāng)，興許是她微胖的緣故，皮膚光澤、富態(tài)祥和，倒比阿娘看起來年輕得多，也和氣得多。

　　張氏將手里的佩囊放回桌上，語氣藹然：“你也知道王素對梁家是有恩的，所以，這份情你叔父他不得不還。若是王素看中阿姣，我也認(rèn)了，可奈何他偏看中的是你。阿婠，你別怪我?！?/p>

　　梁婠輕輕搖了下頭，“怎么會呢，在這府里嬸娘比阿娘對我還好呢！”

　　張氏又道：“我和你阿娘不一樣，她在乎你們的名節(jié)閨譽(yù)，而我不是。有些時候，適當(dāng)采取些必要手段也是可以的，畢竟，我更在乎的是兒女的前途與幸福?！?/p>

　　面前的張氏，明明跟尋常一樣溫和的眉眼，可梁婠怎么看怎么陌生，若以往是戴著偽善的面具，而現(xiàn)在是扯下面具，露出赤裸裸的精明與算計。

　　“嬸娘要我怎么做？”

　　“幫阿姣結(jié)識陸修?！?/p>

　　梁婠扯了扯嘴角，不知該用什么表情才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僵硬。

　　上午，張氏顯然是有話要跟她說的，但說到一半被打斷，回來后也暗自猜測，卻怎么也沒想到竟是讓她給陸修與梁姣搭橋。

　　梁婠那驚訝又不情愿的反應(yīng)，張氏盡收眼底，繼而說得再明白些，“與其說結(jié)識，倒不如說是嫁。當(dāng)然，陸氏滿門權(quán)貴，阿姣想做正室是不可能的，但就算是側(cè)室，那也比嫁去一般人家強(qiáng)?！?/p>

　　梁婠倍覺失笑：“嬸娘覺得我會將心悅之人拱手相讓？何況，我若真有那本事叫他娶阿姣，為何不直接叫他娶我呢？”

　　張氏搖頭，“起初，我也像你叔父一樣，以為他對你存了意思，可自從那晚過去后，他非但沒來問過一句，就連你叔父親自上門后，他也無動于衷?！?/p>

　　“甚至，還聽聞太師上請?zhí)?，要給陸修擇一門好親事！”

　　“阿婠，說到底你太不了解世間男子了，在他們眼里，權(quán)勢地位可比女人重要的多，他陸修會為了一個女子與王素敵對嗎？”

　　“陸氏是皇親國戚，難道王氏不是？況且，就算他愿意，陸氏也不會答應(yīng)。所以，阿婠，嬸娘勸你一句，與其想那實(shí)現(xiàn)不了的，倒不如想想能實(shí)現(xiàn)的?！?/p>

　　梁婠抬眸，張氏慈善的臉上神色篤定。

　　這話不免讓人覺得好笑，要論以前她是不懂男子，還真當(dāng)有那癡心專一的人，可歷經(jīng)上一世，就說誰還能有她懂？

　　梁婠嘆氣：“不是我不想幫，實(shí)在是即便我牽橋搭線，也未必就能讓阿姣俘獲陸修的心??！”

　　一聽梁婠松了口，張氏露出滿意的笑容，是勝券在握，“這個你不用操心，我自有辦法！”

　　“那嬸娘又如何幫我呢？”

　　張氏道：“阿婠，知道為什么你阿娘堅(jiān)持要你嫁去司空府嗎？要知道，比起那個落魄的崔小郎，司空府能給你更好的富貴與地位！

　　而你之所以抗拒，不就是嫌棄王素年紀(jì)大了點(diǎn)嗎？可若換個對象呢？如果是王素的庶子呢？”

　　張氏說完掏出一個小瓶子放在佩囊邊，笑微微地瞧著她。

　　所以，她剛剛所說的自有辦法，就是這種藥嗎？

　　梁婠盯著小瓶子輕輕頷首，真想大喊一句妙啊！

　　“可我現(xiàn)在被阿娘禁足，她不讓我出府?！?/p>

　　張氏笑著站起身，將一張請?zhí)粼诹税干?，垂眸看著做了一半佩囊，拍拍她的肩?/p>

　　“你也知道阿姣不擅女紅，這佩囊既做了，就索性做完吧，不然怪可惜的。你們姊妹一場，以后出了嫁，也莫忘了家時的情意?！?/p>

　　梁婠拾起請?zhí)?，緩緩打開，馮傾月的名字赫然在目。

　　秋夕再進(jìn)來時，就瞧見梁婠怔在一處，隨她的目光看去，桌案上除了先前的醫(yī)書，又多一些其他物品。

　　再看梁婠，只穿著薄裙，身姿纖細(xì)得怕是一陣大風(fēng)刮過就要吹走了，本就風(fēng)寒未愈，這樣坐著恐再受涼，熱水都已換過一次了……

　　秋夕想了想，小聲道：“娘子，洗漱吧?！?/p>

　　梁婠轉(zhuǎn)過頭，沖她一笑，“秋夕，以前是我忽略你了。”

　　秋夕立時僵在原地，睜著水靈靈的杏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梁婠，她雖從小跟著娘子，可膽子小、嘴又笨、還木訥，所以并不討主子們的喜。

　　梁婠也不管她眼底的驚訝、難過、欣喜，或者還有其他的情緒，只站起身，走到她旁邊，“以后，好好跟著我吧?！?/p>

　　其實(shí)，她也沒想到，一向唯唯諾諾的秋夕，在真正遇到危險的時候，會挺身而出擋在她面前，將逃生的機(jī)會留給她，自己慘遭毒手。

　　想到前世的場面，梁婠心里又酸又疼，“對不起?！?/p>

　　秋夕不明就里，“娘子這是在說什么？”

　　梁婠笑著搖搖頭。

　　人，往往只看得到妙語連珠的人，卻忽略了那個寡言少語的。

　　洗漱完，梁婠光著腳仰面倒在金絲楠木床上，望著帳頂若有所思，“明日，將那件云英留仙裙找出來，給四娘子送去！”

　　秋夕大為震驚，“娘子，那裙子可是家主專門找人給您做的，整個晉鄴再找不出第二件?！?/p>

　　梁婠唇邊的笑終于肆無忌憚地溢了出來，蘭陵公主的桃花宴，必定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