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顛覆晚金作者：邊郡箭手時間：2020-12-17 17:37:13
“奴誣主人以罪，求為良耳，何足怪哉。”
——韓昉的奴仆誣告韓昉以求放免為良，案件查清后，韓昉原諒了仆人
“喝！喝酒！”
郭延嗣走進(jìn)馬棚盤腿坐下來，把酒壺用力的一墩，自顧自的打開紙包，里面是香噴噴的醬肉，延嗣沉著臉，把醬肉分成幾份，一份份的擺在大家面前。不等大家說話，舉起酒壺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然后把酒壺遞給了高俊。
這是要喝斷頭酒？高俊和何志也互相對視了一眼，高俊重重地放下酒壺，絲毫沒有要喝的意思。
“好，不喝，吃肉。”郭延嗣點(diǎn)點(diǎn)頭，把一片醬肉塞進(jìn)嘴里。
“醬肉不便宜吧？”高俊仔細(xì)觀察著郭延嗣的表情，但是郭延嗣不答話，大嚼醬肉之后，又伸手來捉酒壺。
“慢著，郭郎君，糊涂酒可不能喝?！备呖∞糇×斯铀玫氖??！袄删@次來，定然是有言相告吧，怎么反而吞吞吐吐的呢？”
郭延嗣沒有理會高俊，強(qiáng)行拿過了酒壺，又喝了一口，這才抹抹嘴。
“酒還分什么糊涂不糊涂的？高俊，何志也，還有你們這些小娘子家的，怎么不喝酒呢？延嗣沒別的愛好，就是不知道還有什么比酒更好。當(dāng)年在光山，我們十六個弓手，足足喝了三斤酒，一天就打下了光州?！毖铀冒丫七f給了何志也。
“高俊，你別強(qiáng)人所難，郭郎君怎么會對咱們不坦誠相待，咱們可都是交過命的了?！焙沃疽步舆^酒壺，對著嘴喝了一口，酸澀的味道真不怎么樣。
“我行三，叫我郭三就行?！惫铀媒o何志也遞了一片醬肉?！昂卫删矣浀媚闶菚?，讀過圣賢書的，你說，這圣賢都是怎么過活的？”
“圣賢自然也要吃飯穿衣，不然是要餓死的?！焙沃疽仓揽煊虚T兒了，他搖頭晃腦的接著說：“孔圣也要收一條干肉的學(xué)費(fèi)，也要做官，他做了魯國的大司寇，俸粟六萬。郭三郎，你一個月能支多少柴米？”
“錢兩貫，米四斗?！惫铀棉抢X袋，明顯喝的著急了，頭腦發(fā)暈。
“三郎覺得我們值多少柴米？”高俊接了話，嚴(yán)峻的看著郭延嗣。
“你什么意思？”郭延嗣臉漲紅了?！澳悖悴痪褪莻€逃兵嗎，就他媽會逃跑，當(dāng)年老子在光州，十六個弓手，死剩我一個，照樣打得南家抱頭鼠竄，南朝的畢再遇，厲害吧，攻打六合，死人堆成了堆，老子什么時候當(dāng)過逃兵？”
“不用說這個！”高俊神情嚴(yán)肅的直起身子?！拔覀儙兹耸鞘裁礃拥娜?，郭三郎心里自有決斷，反正我們幾個的性命全在三郎舌頭上，三郎可以自行區(qū)處?！?
郭延嗣吃了一驚，舌頭都有點(diǎn)大了，急忙擺手。“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
“別為難三郎了，三郎心里的苦衷太多，換做是你，怎么舍得了這些？”何志也一面勸慰著，一面對著還在鍋灶邊忙活的陸娘猛打眼色，心領(lǐng)神會的陸娘也急急向郭延嗣跪倒?！暗罄删蓱z奴等性命則個！”
“這……”郭延嗣手足無措，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別說了?！毖劭椿鸷虿畈欢嗔?，何志也擺擺手，讓郭延嗣緩一緩，這一招在他和高俊調(diào)查自殺案的時候早就屢試不爽了。高俊裝作憤憤不平的樣子重新坐好，又是半刻沉默，何志也突然對郭延嗣施了大禮。
“何郎君，你這是？”
“三郎此番前來的用意，我們已經(jīng)猜到了?！焙沃疽渤镣吹卣f?！拔覀儙兹讼嘈殴傻钠沸械赖?，也不強(qiáng)求郭三郎，郭三郎不說，自然有郭三郎的道理。我等也就是還想問一句：他們?yōu)楹我@么做？求三郎一定回答！”
郭延嗣深吸了一口氣，又灌了一口酒，嚯地站起來，走到馬棚外面。何志也用眼神制止了陸娘繼續(xù)哀求，只是盤著腿坐在馬棚里等。
此時，寨使廳里，唐括合達(dá)更加煩悶了，撻馬恭敬地侍立在旁邊，看著合達(dá)不安的把玩著茶杯——茶水早就喝了個精光。
“不應(yīng)該啊。”唐括合達(dá)用力的把茶杯拍到桌子上，站起來繞著寨使廳一圈圈踱步。
“寨使，剛才那個武衛(wèi)軍來，您為何不將溫迪罕僧虔來過邊堡的事兒告訴他？這樣正好把一切歸罪于他?！迸孳婈牭膿轳R多是長官的親戚子弟，唐括合達(dá)的撻馬烏林答山兒就是他的外甥，雖然年紀(jì)只有十五歲，但是已經(jīng)多次參與決策。
“你懂什么！”唐括合達(dá)呵斥道，“溫迪罕僧虔是冤枉的！”
“那也……”烏林答山兒不回話了，他覺得寨使一面要栽贓僧虔，一面高呼僧虔是冤枉的實(shí)在是過于離奇。
唐括合達(dá)停下來，感慨的對撻馬說：“你還年輕，不懂得官場規(guī)矩，記住，在大金朝廷，有一件事，絕對是能不沾染就不沾染，那就是鹽政?！?
“自從泰和年間黃河大水，山東、南京、大名各路沖得一片白地，國家儲備耗盡，只能靠食鹽支撐，各鹽司可是把鹽價翻了足足一倍，這里面利潤豐厚，水也深得很！”
“溫迪罕僧虔我了解，絕不是販運(yùn)私鹽之輩，此番必然被人陷害，但是，誰敢用鹽政的問題陷害人？必然是手眼通天??！那你說，一位相公為何對溫迪罕僧虔如此關(guān)注？是在殺雞儆猴，威脅僧虔背后的人?！?
“今天我交代出僧虔容易，僧虔背后的人會放過我嗎？別看僧虔被通緝了，要是我真的交代僧虔，那人還是不會給我好果子吃，而那位相公會保護(hù)我嗎？凡是和鹽政搭邊兒的人物，都不是尋常人，我得罪不起，只能裝傻！”
烏林答山兒聽得目瞪口呆，這世間還有這樣的彎彎繞。
“僧虔是清白的，那說明他背后的相公更硬，阿虎扳倒僧虔，說明他后面的相公更硬，他倆斗個不停，紇石烈鶴壽又要向我追問完顏宣的事兒。”唐括合達(dá)仰天長嘆?！皽氐虾鄙⑵巡彀⒒?、紇石烈鶴壽，我唐括合達(dá)是在三個雞蛋上跳舞，踩破哪個，都不成。”
片刻后，他的眉頭舒解了。
“眼下只能裝傻充愣以求自保。去，找?guī)讉€親信能干的人，今夜亥時，跟著郭延嗣去馬棚，將那幾個男女都?xì)⒘?，活要干的利索，一個活口都不能留！”
撻馬當(dāng)即允喏一聲，即刻前去準(zhǔn)備了。
“這樣子事情就好辦多了，反正僧虔十有八九已死，掀不起風(fēng)浪來。嗯，還是得活動一下，拿出來家底兒在中都買幾個奴婢，送給紇石烈都統(tǒng)，若是能借機(jī)搭上這條線，說不定治境不嚴(yán)、盜匪猖獗的事兒也能一筆勾銷?！碧评ê线_(dá)心里暗想著，又給自己倒了杯茶。
“?。恳?yàn)檫@個，要滅口？”高俊驚訝的問郭延嗣。
“你們不知道？”郭延嗣突然感覺自己被套路了。
“你的意思是說，唐括合達(dá)為了掩蓋治境不嚴(yán)的罪責(zé)，要把我等全部滅口？”何志也急切的問。
到了這種地步，郭延嗣也沒有遮掩的道理，就把今天下午的事全都說了一遍，也沒忘記提蒲察阿虎的事情。說完之后，馬棚里一片沉默，已經(jīng)有膽小的女子偷偷哭泣。
“眼下的生路只有蒲察阿虎！”高俊突然朗聲說道：“要想辦法讓蒲察阿虎知道，我們在小坦舌堡，溫迪罕僧虔押送的逃兵，和完顏宣一起出發(fā)的女子們都在小坦舌堡！”
“誰去？”陸娘嘴唇都在顫抖。
“我們幾個都不可能出去了?！焙沃疽矒u搖頭，唐括合達(dá)害怕人多眼雜，不敢白天動手，估計眼下外松內(nèi)緊，正在盯著著咱們呢，現(xiàn)在出去個人，不但無濟(jì)于事，也把郭三郎拖下水了。
一番話說出，倒是讓郭延嗣酒醒了一半，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之后，也不禁發(fā)起抖來。
“三郎已經(jīng)被拖下水了?！备呖≌酒饋??！把巯轮荒芟胂朕k法，讓一個人混出城?！?
“我們有一個優(yōu)勢：唐括合達(dá)不知道我們已經(jīng)通曉他要謀害我們，還可以以有心算無心，只要能找出一個人去媯川，剩下的人有信心堅持到亥時以后?！?
“我去?！币粋€微弱的聲音響起，卻是小冷。
“這里面只有我最小，可以藏在那個馬圍里?！毙±渲噶艘幌履莻€喂馬用的幔布?！鞍盐也剡M(jìn)去，讓郭郎君帶出馬棚，偷偷放我出來，我自然有辦法去媯川?！?
“不行，你太小了，還受了傷！”高俊回絕得非常干脆。
“別廢話了，沒時間想別的辦法了。小冷，記住，讓蒲察阿虎來這里救我們，告訴他，僧虔押送的人在小坦舌堡！”郭延嗣率先贊成，取下了馬棚的幔布。
小冷理解了郭延嗣的意思，這時外面關(guān)閉堡門的口令響了起來，幾個人七手八腳往馬圍里面鋪滿了干草，墊上了木板，瘦小的小冷躺進(jìn)去居然真的看不出來。高俊感慨的抓著幔布的邊緣，關(guān)切的看著因?yàn)閭麆荩樕€很蒼白的小冷。
“拜托你了?！?
貨場人聲嘈雜，在關(guān)閉城門前才趕來的車隊擠成一團(tuán)，哨兵們?yōu)榱司S持秩序喊的聲嘶力竭，誰也沒注意郭延嗣從馬棚取出的馬圍，到了柴草房，小冷靈巧的鉆了出來，繞著圍墻跑到了城門邊，鉆上一輛柴車，郭延嗣站在車旁邊，跟衛(wèi)兵打著哈哈，目送小冷離開邊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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