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父暫安姑侄同回京 訪賈府夫妻有分斷（貳）

　　且說琴語稟了林如海單送銀子之事，賈母便看向黛玉道：“你父親最是個多禮的。我這里竟是來十個你也養(yǎng)得的，又巴巴送這些銀子做什么？”

　　黛玉笑道：“玉兒來正該是孝敬老祖宗的，哪里倒要老祖宗供著我花費的。我瞧著爹爹說的倒對。這一次來，爹爹還讓我瞧著，給老祖宗另備了禮，您瞧瞧可妥不妥呢。”

　　弦音上前遞過一張紅箋，黛玉接了雙手奉與賈母，賈母拿了只一看，便放在身旁道：“你這孩子，這是你至親的外祖家，何必送這樣厚的禮？竟減上幾分才使得?！?

　　黛玉笑道：“不過都是些物件罷了。老祖宗疼我的心，這些東西怎么比得?！?

　　賈母喜得摟了黛玉在懷里，道：“我瞧著你父親大好，你這心里也高興，如今倒好像嘴里抹蜜，哄著我老人家開心?！?

　　鳳姐兒一向最擅逗趣的，此時也笑道：“哎呦呦，可是了不得了。我原想著我是個巧嘴兒的，仗著會說兩句話哄老祖宗賞我些體己花花。如今林妹妹也入了道了，偏又是能詩會畫的，只怕老祖宗是瞧不上我這燒糊的卷子了?！?

　　邊說還邊假意拿了帕子捂臉，屋中人登時都笑，賈母也笑道：“虧了你這猴兒嘴亂說，我哪時忘了你來？竟還不足，又拿你妹妹編排?！?

　　黛玉也笑道：“我才來了幾天？鳳姐姐早偏了老祖宗不知多少好東西呢?！?

　　那邊鳳姐兒早一迭聲兒叫起屈來，賈母笑個不住，又叫鴛鴦：“把我?guī)炖锬莻€描金嵌琺瑯的紫檀盒子，還有那個鑲玳瑁彩貝的小紅木箱子，一并拿來?！?

　　賈母一面摟了黛玉，一面笑著指了鳳姐兒對眾人道：“我如今老了，這些小女孩兒的東西也是白放著，倒不如給了你們，也省得老有人惦記?！?

　　說著，鴛鴦便拿了盒子來。賈母先開了那紅木箱子，給了黛玉兩串珍珠，那珍珠都有指肚兒大，奇的是顏色粉中泛紫，比之一般珍珠更顯名貴，又揀出一副琉璃鑲粉珍珠梅花耳墜一并給了她；給迎春的是一付金鑲玳瑁鐲子并一個玳瑁點翠簪子，給探春的是兩串珊瑚珠子并一付金鑲珊瑚珠耳墜；給惜春的則是一對金鏤空攢絲嵌貓眼石鐲子并一個金鑲貓眼石項圈。

　　鳳姐兒笑道：“我說什么來著，姊妹們都得了老祖宗壓箱子底的好東西，眼看我就是沒人疼的了?！?

　　“就叫你說嘴！”賈母笑道，“鴛鴦，把這紫檀盒子給了你二奶奶，明告訴了她，這是我給了大姐兒當嫁妝的，可不許她用！”

　　鴛鴦笑著接過來，走到鳳姐兒前道：“二奶奶，老太太說了，這是給大姐兒的，你可只能瞧不能用呢。”

　　鳳姐兒接了盒子，笑道：“我素來是個眼皮子淺的，老祖宗的好東西，便是天天瞧著，我也舒坦?！?

　　眾人又笑，賈母也笑不住，連說：“看你沒個當娘的樣子。”好歹叫鴛鴦另尋了一件金累絲攢珠點翠大鳳釵給了鳳姐兒才算罷了。

　　邢夫人一向是不大敢說話的，此時趁著賈母高興，也道：“大姑娘回來，老太太高興，我們也都跟著高興。只是瞧著大姑娘又有些清瘦了，正該好好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

　　賈母點頭道：“可見大太太是個疼人的。”又對黛玉道：“你大舅母說的很是。只怕這些日子，你也勞累狠了，現(xiàn)安生了，只跟著我好生養(yǎng)一養(yǎng)罷。”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是最會調(diào)理人的，大姑娘如今就好，今后必要更好了。只是請老太太示下，大姑娘原是住在碧紗櫥里的，如今可是要挪出來，另尋個院子住？”

　　賈母先是詫異，而后見鳳姐兒眼神看向琴語等人，便也明白，碧紗櫥如今是放不下這樣多人的。又見鳳姐兒眉眼帶笑，便道：“鳳丫頭，如今你收拾的如何了？”

　　鳳姐兒是早前就得了賈璉信兒的，上前笑道：“老祖宗吩咐的事兒，我豈有不盡心的。前面敏姑母原來住的院子，我早派了人打掃收拾。如今給妹妹使倒是正好的，里面一應(yīng)陳設(shè)都不曾動呢。只是忙的發(fā)了昏，還不曾告訴太太，倒讓太太操心了。”

　　賈母道：“那是你妹妹嫡親舅母，縱操心也是該有的?！?

　　王夫人忙道：“正是呢。大姑娘安頓了，我也放心?！?

　　一時說著，大家散了。黛玉命琴語帶了人收拾東西，因雪雁是熟了的，便派了她領(lǐng)著小丫頭各處分發(fā)禮物，又打發(fā)弦音帶人收拾先前母親院子，又有三春等人來謝黛玉禮物，更忙到十分。鳳姐兒打發(fā)了人跟著收拾，又給黛玉院子配了粗使的丫頭婆子等人，又囑咐黛玉缺了什么使得只管來要，見妥當了，才回來自己院子。頂頭見賈璉已收拾好了，正躺在床上歇著，便笑著偎過來道：“二爺辛苦了，我給二爺?shù)婪??！?

　　“爺辛苦什么，倒是你，這些日子才是辛苦了?！辟Z璉在自己家里，不免輕佻，抬手挑了鳳姐兒下巴，道：“我聽說，前些日子，東府里蓉哥兒媳婦的事兒，是你操持的？”

　　“你還說這個呢，”鳳姐兒握了他手，嗔道，“我才經(jīng)過多少事，哪有那個本事？偏生大哥哥求到太太跟前，指明要我去。咱們家里的人，你還不知道，都帶著全掛子攪亂的本事，最是難纏，我不過是硬撐著罷了。好歹糊弄過來，如今說不準大哥哥后悔呢。你以后見了，也替我陪個不是，只說我年輕見識少，請大哥哥多擔待吧，誰讓他錯委了我呢。”

　　賈璉只是瞇著眼睛不說話，鳳姐兒本是邀功來的，此時見他這樣，不免道：“二爺可是怎么了？好歹說句話?！?

　　賈璉此時才道：“鳳兒，我有話跟你說，叫外頭人出去看著?！?

　　鳳姐兒道：“除了平兒，可還有誰呢？你只放心說吧?！?

　　賈璉卻不肯，鳳姐兒無法，只好打發(fā)了平兒也去外面守著。賈璉此時起來，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匣子來，放到鳳姐兒手上，道：“你自己打開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