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舞春秋作者:江南蠻子時間:2020-12-17 17:54:01
出了城東門已將近日中,城郊一片初冬的景象,天空有些灰蒙,空氣中混合著泥土和麥桿的氣味,微凍的風(fēng)吹在王子狐的身上,雖然陽光有些烈,但王子狐還是感到些少寒意,他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離城墻不遠處有大片的農(nóng)田,收割后的田野上看不到一絲綠色,三三五五的農(nóng)人穿著單薄的衣衫,輕輕哼著調(diào)子,在田地里侍弄著。遠處孤零零地座落些房子,風(fēng)吹過,房子頂上的茅草輕輕揚蕩。田埂地頭和路旁的樹木稀稀拉拉,枝椏上所剩不多的葉子頑強地抵御著寒冬的到來,王子狐心里嘆了口氣:嚴冬總是要來的,所有的頑強都抵不過時間的消磨,春花始終會燦爛。
王子狐讀過關(guān)于春秋的歷史,知道周王朝建立后,為控制被征服地區(qū),周王分封宗室子弟到各要沖建立邦國,武裝拓殖的“城”通常有兩層城墻,內(nèi)者曰城,外者曰郭,居住在城郭之內(nèi)的稱為“國人”,國與國之間的農(nóng)田和未開墾的叢莽稱為“野”,野中居者被稱為“野人”或“鄙人”,即“庶人”?!皣恕焙汀耙叭恕倍际敲撎ビ谠忌鐣墓甾r(nóng)民,滅商后的周族公社農(nóng)民與奴隸主貴族一起分別駐守在城邦與都邑,被征服的商族等公社農(nóng)民則居住在野鄙之中,隸屬于“都”或“邑”。國人的主體是“士”,他們是統(tǒng)治野人的武力來源,除了少數(shù)有爵位外,平時通常親自耕田,戰(zhàn)時負責(zé)打仗,此時他們已經(jīng)不是貴族,有時也被稱為庶人,他們有受教育的權(quán)利,具有自由公民的性質(zhì),平時從事于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戰(zhàn)時充當甲士。“野人”或“鄙人”主要指在“野”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者,野人主要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和勞役,不當兵打仗,不得自由遷徙。野人也不是奴隸,他們有生命權(quán)。
一路起起伏伏的農(nóng)田,景色變化不大,王子狐慢慢失去了興趣,他閉上眼睛想著春秋的格局,想著如何改變現(xiàn)狀。城外的道理有些崎嶇,加上今早的一番忙碌,王子狐隨著搖搖晃晃的馬車昏昏欲睡。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了下來,王子狐睜開眼睛,一座比王城規(guī)模小很多的城市呈現(xiàn)在他眼前。木弘從車側(cè)走到前面,施了禮,對王子狐道:“王子,成周已到,但天色已晚,我們只能明日再前往?!蓖踝雍ь^看了看,太陽已偏西,但天色看起來尚早,便抬手指著成周城“啊、啊”叫了起來。木弘知道王子狐的用意,邊用目光阻止王子狐的行動,邊道:“臨行前許后有吩咐,必須在晚飯前趕回宮?,F(xiàn)已未時,這離王城有三十里地,再遲恐怕來不及了?!蓖踝雍睦锼懔怂阈谐?,想:這個時代交通的落后造成可用的時光實在是太短了,可真是一寸光陰一寸金。又想想不能第一天便不按許后意思行事,于是用心有不甘的目光看了看木弘。
木弘見王子狐不再表示意見,便指揮衛(wèi)士和馬車往回走。見王子狐垂頭喪氣的,木弘故意與孫晟聊起成周的來歷:成王時,周公旦攝政,商紂王子武庚與管叔、蔡叔、霍叔起兵叛亂,周公誅武庚、黜三叔撲滅叛亂后,商貴族及奴隸主作了俘虜,由于這些人失去了往日的榮耀,頑固地反抗周王朝的統(tǒng)治,因此這些人又稱“頑民”。周公知道頑民留在商地勢必繼續(xù)作亂,必須遷居洛邑,才能就近管理。他知道商民信鬼,想了個辦法:他先宣稱遷頑民到靠近朝歌(商都)的黎水,等到了黎水后他裝模作樣的卜問鬼神,故意得卦不利,改卜洛邑得吉,于是把頑民遷到了洛邑。到了洛邑,周公召集殷商舊屬國替頑民筑城造房,便是成周城。為了方便監(jiān)視頑民,周公派八師(兩萬人左右)駐成周。王子狐聽罷,心道:怎么王城邊上還潛伏著這樣一股反對勢力?看來駐守成周的士兵素質(zhì)不錯,否則怎能鎮(zhèn)住這些叛民。嗯,有機會好好拉攏拉攏駐成周的士兵。
回到宮門,遠遠看到許后站在后院焦急地望著王子狐的馬車駛?cè)?,不等孫晟抱下王子狐就拉著王子狐的手問:“狐兒,累了嗎?餓了吧,快洗洗吃飯去?!蹦竞肷锨跋蛟S后詳細地說了今天的情況,許后微一沉吟,道:“明日早些動身吧。御醫(yī),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蓖踝雍蛟绮统缘蒙?,回到宮中才發(fā)現(xiàn)餓得很,進房看見已擺好的晚餐,便掙脫許后的手奔了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起來,許后看著心里既歡喜又是心酸。
飯后王子狐就很快入睡了,正做著美夢,王子狐覺得有人在推他,睜開眼睛看見許后和木弘站在床邊。王子狐掙扎著坐起來,腰腿有些酸脹:這一定是長時間沒有參與運動的結(jié)果,我該認真鍛煉鍛煉了,要不怎能在冷兵時代生存?王子狐心里清楚在冷兵器時代生存只能靠自身的身體素質(zhì),靈活、力大無比是自保的最好方式。在王子狐的前世記憶里,他運動天賦一般,各項體育成績平平,在大學(xué)時他倒是學(xué)習(xí)過普及的二十四式太極拳,但他也只會架式,從未練習(xí)過推手和實戰(zhàn)應(yīng)用,不知能否用于激烈的近身搏擊?他想了想,有總比無好,太極拳還是要練習(xí)的,畢竟這是他唯一懂得的武術(shù),另外還要再練習(xí)練習(xí)象俯臥撐、仰臥起座、深蹲等簡單易行的徒手運動,以加強自身腰、腹、腿、臂的力量,其他的等長大點再說吧。
身體雖乏,王子狐還是很快準備妥當,依舊是許后牽著走到后院。他看見院子里停著三輛由兵車改裝的馬車,除昨日的五名貼身衛(wèi)士外,多了衛(wèi)士長和三名御者。孫晟抱著王子狐上了中間的馬車,自己站在王子狐右邊,韓約上車站在左邊,王子狐試了試座位,感覺不錯,兩邊加裝了扶手,座位、靠背和旁邊都加了厚厚的墊子。王子狐心想:這個創(chuàng)意和手工相當不錯,這個工匠應(yīng)該見見,以后說不定用得著。衛(wèi)士長和木弘、姜軾登上第一輛車,宛兒、李偃、孟胡登上了后面的馬車,許后揮揮手,三輛馬車駛出了宮門。
由于貼身衛(wèi)士都坐了馬車,行進速度明顯加快,不多時到了城門。出了城門,王子狐揮手示意加快速度,三輛馬車自奔成周。王子狐本打算到成周城看看,但木弘及時用眼神阻止了他。馬車繞過成周,很快到達當日發(fā)生意外之處,一行人下車來到溪邊。
木弘安排衛(wèi)士們遠遠地站在四方警戒,見孫晟和宛兒緊緊地靠在王子狐旁邊,便道:“你們兩人到那邊去燒些熱水和準備些吃的,我要為王子治療,不管發(fā)生什么狀況,盡量不要打擾治療?!蓖饍赫雎暎瑢O晟一把拉過她,道:“遵先生命?!?
木弘見他們走遠,裝模作樣拿出針,湊近王子狐說:“王子,您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一些事了吧?”王子狐抬頭望望四周,低聲道:“小心無大錯,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衛(wèi)士雖已走遠,還是謹慎些為好。”見木弘張嘴欲言,又道:“今日我想到成周城走走,你去準備準備,順便給我說說成周目前情況。從明日開始到你家醫(yī)館去,你在醫(yī)館開辟一個密室,安排衛(wèi)士們在室外守衛(wèi),我們可以隨心所欲地說說話。”說罷雙目一閉,不再理會木弘。
木弘見王子狐如此,想想自己不能勉強王子,嘆了口氣,胡亂用針在王子狐身上扎了幾針,又喋喋不休地在王子狐耳邊說起當日的情形。王子狐聽著無聊,便站起來四處走走。木弘見狀只得招呼眾衛(wèi)士起程,木弘對衛(wèi)士長說:“王子好象對當日的情形有所反應(yīng),成周軍營是王子出事前一晚住扎的地方,我想帶王子去看看,可能會對王子的治療有好處,你先去成周軍營找副將南宮閎商議一下,一定要保證王子的安全。”
衛(wèi)士長姓姬名橫,生得面圓耳大,唇闊口方,腮邊一部絡(luò)腮胡須,威風(fēng)凜凜。他出身于沒落的王族旁系,細算起來是王子狐的叔伯輩中人,因其手戰(zhàn)之道出眾和曾與平王出生入死,加上王族的關(guān)系,被平王指定為王室衛(wèi)士長。姬橫年級雖不大,但閱歷豐富,平王做太子因得罪褒姒而出奔申國時就一直跟隨左右,保護太子宜臼逃過褒姒的多次追殺,深得平王信任。姬橫行事低調(diào),為人隨和,眾衛(wèi)士對他很信服,他對幾月前沒有保護好王子狐一直耿耿于懷,所以這次主動要求保護王子出宮治療,王子狐也時常能感到他深摯的關(guān)愛之情。
姬橫聽木弘說王子的病情有好轉(zhuǎn)的跡象,歡喜之情不溢言表,當即道:“請先生放心,為能使王子康復(fù),我一定盡心盡力。”隨即吩咐其他衛(wèi)士在原地好生保護王子狐,自己駕車直奔成周。不多時,只見四五十輛戰(zhàn)車整齊的向王子狐他們跑過來,車上正打著“周”“南宮”的旗號。王子狐心里微微一贊:姬橫的辦事能力挺強的,成周部隊的戰(zhàn)斗力看來也不差嘛,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能聚集起來,一定要想想辦法讓姬橫和成周部隊為我所用。
轉(zhuǎn)眼,從前面的兩輛車上跳下兩人。只見這兩人快步走到王子狐面前跪下道:“臣姬橫、南宮閎前來迎接王子?!蓖踝雍疽饽竞胱寖扇似饋?,抬頭仰望,一個是姬橫,一個自己不認識,心想這應(yīng)該是南宮閎。王子狐細細打量著南宮閎,只見南宮閎長得虎背熊腰,滿臉胡茬,雙目圓睜,活脫脫一個猛張飛。
正出神,因王子狐患病的消息已傳開,南宮閎等人以為王子狐不能言聽,只見南宮閎轉(zhuǎn)向木弘,說:“木御醫(yī),好久不見,一切可好?本來我已準備好一百多輛戰(zhàn)車來迎接王子,但姬橫將軍怕驚嚇王子,所以我僅帶了本將私屬前來,還請見諒?!蹦竞朦c點頭道:“南宮將軍,你我私下再聊,我們得盡早前往成周,日落前王子必須趕回宮中。”
成周軍營分東西南北四個營地,分別建造在成周城里的東西南北四個城門附近,這樣的安排明顯起監(jiān)視和防止暴亂的作用。成周城明顯比洛邑王城的規(guī)模小得多,而且更顯得破敗,城內(nèi)除軍營略顯氣派外,其余的建筑均由泥土和茅草搭建而成,街道上污水橫流,臟亂不堪。街道上行人很多,人口密度明顯大于王城。街道上打鬧的孩童被軍士驅(qū)趕四處逃竄,站在屋檐下的人們用仇視的目光望著招搖而過的王子狐一行人等。在王子狐眼里,成周城更象貧民窟,或者更象一個大集中營。
木弘邊走邊指指點點的向王子狐介紹成周城的情況:現(xiàn)在成周城的居民基本屬于殷商滅亡后不斷作亂的頑民后裔,數(shù)量大約在十萬人左右。頑民禁止與其他人通婚,不許自由遷徙,不得當兵出仕。頑民的土地本來就不多,由于人口的增加,土地人均zhan有量更少,不少頑民的土地還被王城內(nèi)的王公貴族不斷兼并,造成大量頑民生活窘迫,加上駐守成周的士兵因看不起頑民不免有些跋扈,頑民們時常鋌而走險,可想而知維持成周城治安的難度,難怪周公旦要駐扎八師在成周監(jiān)視這些頑民。
走著看著,王子狐漸漸失去了興趣,忽然聽到不遠處的民居中傳出一陣渾厚的歌聲:“有客有客,亦白其馬。有萋有且,敦琢其旅。有客宿宿,有客信信。言授之縶,以縶其馬。薄言追之,左右綏之。既有淫威,降福孔夷?!蓖踝雍牫鰜砹耍哼@首歌是詩經(jīng)內(nèi)收錄的《有客》,表現(xiàn)的是殷商后裔微子啟來周參拜宗廟,周王以重禮相待的事,也說明了周朝君臣決心與前朝化敵為友的愿望,現(xiàn)在看來此人唱這歌是有意與周親近的意思,此人倒可以見識一下。
王子狐趁眾人正出神聽歌之際,拉了拉木弘,低聲對木弘道:“捉住他,不要為難,帶他到你家?!蹦竞肼牭靡汇兑汇兜?,王子狐朝他肯定的點點頭,木弘不敢違抗王子的命令,隨即安排下去,頑民中一陣騷亂,王子狐見此,示意木弘回宮。
回到宮中,木弘及眾衛(wèi)士松了口氣。遠遠看見許后站在院子等王子回來,木弘急忙快步向前跪下對許后說:“恭喜許后,王子的病情有所好轉(zhuǎn),他對往事好象有記憶?!痹S后一聽,顧不上理會木弘,直接越過木弘向王子狐奔了過去,抱住王子狐問道:“狐兒,真的嗎?”王子狐看見許后激動的樣子,知道自己欺騙這個母親太久了,讓她心力憔悴實在是不應(yīng)該,但迫于形勢又不能不如此。當下心中不忍,不禁點了點頭,許后一見,小心翼翼地問道:“狐兒,你真的能聽到母親的說話?”王子狐忍住心中的悲傷朝許后笑了笑,又重重的點了點頭,許后一把緊緊抱住王子狐,開心地笑了起來,眼淚卻順著臉頰往下滑,王子狐騰出手來替她擦了擦眼淚。
許后抱住王子狐慢慢走向木弘,道:“御醫(yī),辛苦你了,這次你立了大功,我要好好賞你?!蓖踝雍涣?xí)慣被許后這樣抱著,掙扎著從許后的懷中滑了下來,拉著許后的手,朝木弘眨了眨眼。木弘見王子狐已表示能聽,并將此功歸于自己頭上,對王子狐非常感激,他記起今日王子狐對他說的話,便趁機對許后說道:“為王子治療乃是我的職責(zé)所在,不敢奢望賞賜。不過王子的病情雖已好轉(zhuǎn),但尚不能言,必須繼續(xù)治療方能康復(fù)?!币娫S后點頭稱是,又道:“微臣醫(yī)館內(nèi)有一密室,甚為清靜,正是對王子作進一步治療的好去處。微臣懇請許后將王子交由微臣帶回醫(yī)館繼續(xù)治療,微臣將安排眾衛(wèi)士在醫(yī)館四周加強守衛(wèi),王子安全必能保證?!?
許后看見木弘在短短的兩天內(nèi)便使王子狐能夠聽到她的說話,毫不猶豫地說:“就按御醫(yī)的安排,王子明天一早就到你醫(yī)館去,你也不用過來,就在醫(yī)館準備準備。希望你能早日治好王子的病,到時王上必有重賞?!闭f罷,拉著王子狐的手向往自己的房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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