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散而復聚

　　楊靖心里發(fā)狠，連續(xù)追了七八天，連年也沒過好，終于追到了大同。

　　一到大同，楊靖就傻眼了。他從小在山村長大，沒出過遠門兒，去得最大的地方就是前幾天追舅舅時路過的寧武、朔州、懷仁等地。雖然大同一帶在崇禎七年被韃子劫掠過，但大同本身并沒有遭受什么損失。由于山西的大商人偷偷地與韃子做生意，大肆倒賣銅鐵武器。這個時候的大同竟呈現(xiàn)一種病態(tài)的繁榮。雖然不能與和平的江南相比，但在北方卻也屬于繁華之地了。

　　楊靖進了大同后，不知應該去哪兒找舅舅，只好打聽。楊靖拉住一個路過的老人問道：“老爺爺，你可見一個大型的足有二百多人的隊伍？”那個老人呵呵笑道：“小哥兒，這大同每天都有數十個上百人的隊伍從城門進出：有去關外大漠的商販，有進出的官宦子弟，還有將軍們帶著士兵出城打獵的……，我哪兒知你問的是哪一支隊伍？”楊靖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連老人家什么時候離開都沒注意。

　　愣愣地站了一會兒，楊靖也想開了，只要舅舅確實在大同，自己總有一天會遇到的，先在這兒安身再說。

　　扣除這兩個月在路上花的錢，楊靖身上還有八兩銀子，對他來說，也算一個巨款了。但楊靖也知道，坐吃山空是不行的。可自己能做什么呢？放羊在這里顯然行不通。自己雖會算賬，但別人肯定不相信自己?！皩α恕睏罹秆劬σ涣痢拔铱梢援數晷《Ｗ约翰粫渌?，但端茶送飯，自己總會吧?！睏罹覆恢榔鋵嵉晷《彩且粋€比較有學問的活兒，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了的。無知即無畏，楊靖現(xiàn)在就是就是這樣。

　　楊靖一連跑了好幾家客棧，沒有一家愿意收留他。楊靖不由喪氣之極。現(xiàn)在城外面的流民是一抓一大把，用都用不完，哪家客棧會愿意讓他這個小毛孩兒當店小二。

　　又走到了一家，抬頭一看。一個簸箕大的“茶”字迎風飄揚。原來是一個茶館。楊靖走進去一看，里面有四五個客人在喝茶。茶館的主人是一對年邁的夫妻。

　　楊靖徑直走到老茶博士面前，說道：“老爺爺，你們要小二嗎？”茶博士打量了楊靖一眼道：“你會沏茶嗎？”見楊靖搖頭，茶博士皺眉又問：“你父母呢？你怎么自己出來了？”楊靖說道：“我是和舅舅一起出來的，前幾天走散了。所以我只好自己養(yǎng)活自己?！?

　　茶博士心里很是同情他，已經準備收留他了，但還是問：“你要當小二，那你會做什么？總不能白吃白喝吧！”

　　“我會端茶送水?！睏罹敢姴璨┦坎]有直接趕走他，喜出望外。

　　“這個我和我老伴兒就能做完，不用別人當助手。”

　　“我擦桌子、掃地，什么苦活兒、累活兒我都能干?！?

　　“這個我們自己也能做完?！辈璨┦啃Φ?。

　　楊靖急了，大聲說道：“我會算賬，我可以做賬房。”

　　一聽這話，茶博士夫婦和幾個喝茶的客人都笑了起來，以為他在撒謊。茶博士好笑的看著楊靖，說：“我們每天掙得錢少，我自己就能算過來，不用找什么賬房?！?

　　“我腦子里有很多故事，我可以說書?！睏罹刚f道“我見你的茶館里沒有說書先生，我可以做。你讓我先試一試，如果我說的不好，你再趕我走?！?

　　茶博士不認為他能說好，但還是想聽一聽他能說出來什么。說道：“你就試試吧?！辈桊^里的五六個客人也想看看這個有意思的小孩兒能說出什么，便轟然應好。

　　楊靖剛才說說書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一部經常出現(xiàn)在自己腦海里的小說——《射雕英雄傳》。自己稍微改一下呢，就能夠用來說書了。

　　楊靖沒有要桌子，也沒有要什么堂木。在大堂中央站定，就開始講了起來：“話說南宋臨安附近的牛家村有兩個異性兄弟，楊鐵心和郭嘯天……”楊靖講的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自己也跟著書上的情節(jié)一時激動，一時興奮，一時驕躁。講了半天，終于講完了第一回，卻見茶管中眾人都靜悄悄的，沒有一人說話。

　　楊靖心想：完了，這次工作又泡湯了，這么好的故事竟被我講砸了。別人說書，下面都是叫好聲不斷，而我卻沒有一個人叫好。這也太失敗了吧。

　　正想著，忽然一陣叫好聲傳來。眾人都醒悟過來，也跟著叫好起來。楊靖一看這種情況，不由的眉開眼笑。

　　客人中的一個書生問道：“那丘處機和曲三用的是什么功夫，怎么那么厲害？”楊靖還沒說話，另一個文士又道：“那包惜弱怎么這么不要臉，丈夫剛死就和其他男人勾勾搭搭了?！?

　　話還沒說完，就激怒了另外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那人喝道：“勾搭又怎么了，丈夫已經死了，難道讓人家一輩子守寡嗎？”那文士見他是一個粗漢，不是文雅之士，不屑與之爭斗，“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壯漢見無人與他斗嘴，甚是無聊，便也不說話了，

　　眾人又爭執(zhí)了一會兒其他問題，便散場了。

　　打樣后，茶博士便領楊靖去看為他準備的住處。這是一個不大的房子。屋子雖小，但看著讓人舒心，楊靖很滿意。

　　看了屋子，茶博士對楊靖說道：“你以后就專門為客人說書。除了住和吃以外，每天二十文錢。”楊靖大喜過望，連連點頭，表示滿意。

　　從此以后，楊靖便開始在這兒扎下了根兒。每天說一回書，除了不時的想家以外，倒也過得瀟灑自在。直到崇禎十四年年底。

　　在這幾年里，楊靖在大同也闖出來點兒名聲，被人稱為“說書王”，從他嘴里流傳出來的段子，都廣為流傳。因此，絕大部分大同人都知道有他這么一個人，說書說的非常好。

　　崇禎十四年臘月二十一下午，楊靖說完書，正準備回去休息。忽聽后面一聲喊：“石頭?！?

　　楊靖一聽，一時竟愣在那兒，這個名字似乎已經六七年沒聽過了，如果不是今天被人叫起，他都要忘記這是自己的名字了。不過他馬上從聲音中判斷出這是誰。雖然有些顫抖，但楊靖卻清楚的知道這他舅舅的聲音。

　　楊靖一回頭，看到滿臉是淚的舅舅。心里也不由一酸，淚水就像放閘的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兩人抱頭痛哭，只看得茶館里的客人側目。楊靖首先反應過來，拉著舅舅的到了自己的小屋。劉大山說道：“你現(xiàn)在可是大孩子了，一晃數年不見，你竟已這么大了。都比我高了?！?

　　楊靖道：“舅舅，你就先說說你自己吧。你這幾年去哪兒了，只聽說你被一個貴人救走了，我卻一直找不到你?！?

　　劉大山苦笑道：“什么貴人，我其實是被另一幫土匪救走了。這幾年我一直跟著土匪混，我這一輩子算是完了。前年，大當家的死了，兄弟們就讓我接了班，可以說我現(xiàn)在已經是土匪頭兒，我這一輩子是洗刷不盡我身上的污點了，我愧對列祖列宗?。　闭f著，眼睛里的淚水又流了下來。

　　楊靖也沒想到舅舅會當了土匪頭。先是一陣驚愕，然后就勸起舅舅來，說道：“這也不能怪你，現(xiàn)在大明百弊叢生，能活下去就不錯了，現(xiàn)在當土匪也沒什么不好的，只要不做虧心的事，對得起良心就行?！眲⒋笊铰犃?，道：“你竟教訓起你舅舅了，沒大沒小的。你舅舅不糊涂，是不會做那些虧良心的事的。我搶的都是那些為富不仁的大戶?！?

　　楊靖聽了，連連點頭，他從小就知道舅舅是一個講原則的人，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的。

　　楊靖又遲疑地問道：“你回去過嗎？不知我父母和哥哥還好？”劉大山說道：“我雖沒臉回去，但我也一直讓人盯著他們，他們都很好。你的哥哥五年前就結婚了，現(xiàn)在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爸爸。”停了一下，又詭異地說道：“你未婚妻家就不如以前好了，你的未來岳父去年因為沒收足稅賦，被免職了。以前的風光不在，現(xiàn)在正賦閑在家?！?

　　一聽這話，楊靖的臉不由自主的紅了。劉大山看到他這副模樣，剛才的郁悶心情一掃而空。

　　楊靖又問道：“咱們時候可以回去呢？我實在是想回去看看了?！眲⒋笊谨鋈坏溃骸翱峙露虝r間內不可能，現(xiàn)在路上太不安全。你放心，等我的力量壯大了，我就派人保護你回去?！睏罹鸽m然心里很難受，但形勢比人強，也不得不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