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弈林外史作者:暮雪連城時間:2020-12-17 18:05:04
早晨剛下過一場雨,空氣中漂浮著濕潤的水霧,十分清新。
永嘉城里車來人往,大道上酒樓店鋪林立,小攤商販吆喝,十分熱鬧。
沿道一條清澈的河流緩緩流淌,岸邊楊柳依依,被雨水淋洗得格外翠綠。
南巷乃是永嘉一處偏僻去處,靠近刑場,尋常人覺得晦氣,大都是些小販苦力在此居住,環(huán)境不佳,但勝在租金便宜。
吳應(yīng)卯引著周墨白來到南巷拐角,打開一處小宅院,進得門來,廂房里桌子上、地板上,凌亂地擺放著若干書法,桌上的筆墨紙硯還未收拾,一片狼藉。
周墨白疑惑地指指桌上的文房四寶:“吳兄,你要抵押的可是令祖的書法?怎么這看起來……”
吳應(yīng)卯嘿嘿一笑:“墨白兄,先祖哪里有時間和精力寫這么多書法,不瞞你說,這市面上買賣的先祖墨寶十之七八都是小弟偽作的,不過那個印章倒是真的,我從先祖書房里偷偷借出來的?!?
周墨白驚道:“哦,那吳兄動動筆墨就來銀子,好家伙,不是發(fā)大了?”
吳應(yīng)卯苦笑著應(yīng)和:“墨白兄見笑了,前幾年市價還行,先祖墨寶還能賣個百十兩銀子,這兩年大約是小弟模仿得太多了,價格一路下滑,中堂條屏的還能值個十來兩銀子,若是冊頁扇面,怕是一兩也無人問津。”
“吳兄這兩年賣了不少銀子吧,就沒攢點私房錢應(yīng)急?”
“墨白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弟手頭豪爽,面皮又薄,青樓相好的如手頭緊缺,小弟一向有求必應(yīng),所以模仿先祖書法所得,幾無所剩?!眳菓?yīng)卯說罷,一個熱辣的媚眼拋過去,“你懂的?!?
“我懂什么,胡說八道?!敝苣滓簧黼u皮疙瘩,打了個冷戰(zhàn),轉(zhuǎn)眼看去,屋子里面橫七豎八放置了若干卷幅。“現(xiàn)在要賣哪一幅?”
吳應(yīng)卯指指床上一幅大中堂,六尺見方,酣暢淋漓用行書寫了一段南唐后主李煜的詞。
“不錯?!敝苣缀笫酪惨娮R過一些名家書法,這吳應(yīng)卯的書法的確功底非凡,書體大氣,章法精妙,“這幅字要買多少銀兩?”
吳應(yīng)卯無聲伸出一個巴掌。
“五十兩?”
吳應(yīng)卯小心道:“墨白兄,小弟在聚金樓輸?shù)氖俏灏賰伞?
“吳兄剛才不是說現(xiàn)在令祖墨寶價值走低,最多值個十來兩銀子嗎?現(xiàn)在要抵押在我家的典當鋪里,還要當五百兩……這不太合適吧?”
吳應(yīng)卯嘆息了一聲,似乎對周墨白的節(jié)操無限失望:“哪里,墨白兄,你忘了,咱們說好的,小弟模仿先祖的墨寶,墨白兄負責(zé)當鋪收當?shù)盅恒y兩,令尊家財萬貫,就當給咱哥倆補貼點用費,所得咱倆二八分成,這幾年不都這樣干的嗎?”
“哦……就是變著法子套我老頭子的銀子?二八分成,那是你二我八?”周墨白記憶中隊二人的合約似乎沒有什么印象。
吳應(yīng)卯再次嘆息:“墨白兄,這筆墨紙張都是要花錢的,小弟我模仿先祖書法也耗費心神,勞累半日不過才仿出一副兩幅,而兄臺不過動動嘴皮子,這個分成嘛,咱倆原來不是商量好的嗎……額……是小弟八,墨白兄二……”
周墨白頓時石化,以前自己究竟是怎樣一個敗家子?他苦笑著摸摸鼻子:“吳兄,你看我這幾日面相是否有變化?”
“墨白兄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面容慈祥、宅心仁厚,乃是一幅大富大貴之相。”
“我怎么覺得自己長得像頭驢?”
“驢?”吳應(yīng)卯瞪大了眼睛,使勁朝周墨白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墨白兄怎么會覺得自己像頭驢?”
周墨白點點頭。
吳應(yīng)卯搖搖頭。
周墨白忽然暴跳起來,指著吳應(yīng)卯的鼻子憤然道:“一定像頭驢,不折不扣的驢,合伙外人騙自己老頭子的銀子,而且還讓別人占大頭,吳兄說小弟這是缺心眼還是沒腦袋?不像頭驢像什么?”
周墨白氣呼呼地往左踱了幾步,又往右踱了幾步,立住腳步很堅定地說道:“而且,這頭驢的腦袋多半還被門夾了!”
吳應(yīng)卯臉上頓時紅一陣白一陣,慢慢平息下來,依然款款深情道:“墨白兄,分成問題好商量?!?
“你將這里所有書法送過去,按照市價該多少銀兩由當鋪說了算,所得銀兩咱倆還是二八,我八你二。”周墨白不容置疑道。
吳應(yīng)卯大驚,仔細看著周墨白,連連搖手:“墨白兄,這如何使得……”
“你看著辦?!敝苣讱舛ㄉ耖e道。
“墨白兄,看在咱倆多年同游青樓的份上,就沒有點商量余地?”吳應(yīng)卯臉色發(fā)白,臉上汗如雨下,搞不清楚這周墨白平日里就是一個敗家的浪蕩兒,伙同自己坑他自己家的銀子跟別人家的似的,怎么現(xiàn)在好像換了個人。
“沒有商量余地,我八你二!”
“那小弟不賣也罷?”吳應(yīng)卯悲憤不已,“就是到別家,也沒有這么個算法?!?
周墨白眨眨眼睛,忽然一拍腦袋:“哎呀你看我這記性,昨日和幾位本地書畫大家談天是無意說漏了嘴,說道吳兄模仿書法乃是當世一絕,今后我看除了我家當鋪,別說永嘉縣,就是到了溫州府,也沒有哪家還會收你的書法了吧?”
“這……”吳應(yīng)卯心里確實沒底,“那溫州府或者是南京城里總會有愿意收當?shù)??!?
“那吳大牙好像給你三天限期吧?”周墨白悠閑地掏掏鼻孔,他從來不介意落井下石。“何況,吳大牙整日讓一幫地痞混混兒到處尋你,你覺得你能走出永嘉城?”
“這……”吳應(yīng)卯徹底崩潰了,像內(nèi)急一般踩動著小碎步,抬頭商量道,“也罷,但小弟請墨白兄多讓點,咱倆對半分成?”
“以前沒少讓你占便宜,就二八,我八你二,不然我就回去了,你自己想辦法?”周墨白晃晃悠悠道。
“四六算了吧?否則小弟就是將屋里所有的書法全賣了也抵不了債了。”吳應(yīng)卯攤開雙手道。
“小弟先走一步……”周墨白笑嘻嘻一拱手,“哎喲,這天清氣朗,聚金樓吳掌柜一定在四處尋找吳兄下落。不過吳兄放心,小弟為兄弟是上刀山下火海,兩肋插刀萬死不辭,不到萬不得已,一定不會輕易吐露吳兄的住處……”
“回來,周墨白,你這吃人……”吳應(yīng)卯聽得如此赤裸裸的要挾,忍住沒罵出來后面的話來,努力咽了下去,“二八就二八,且等我收拾一下?!?
“哈哈,爽快,吳兄,所謂人生浮財如過眼云煙,不要生氣。”周墨白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對了,吳兄,上次到百花樓好像你沒付賬,是我結(jié)的賬……”
“你這吃人……”吳應(yīng)卯再次汗如雨下。
“不急不急,就當小弟做東吧?!敝苣状蠖鹊?。
吳應(yīng)卯剛擦了擦額頭的汗,聽得周墨白優(yōu)哉游哉道:“吳兄,今晚要不要再去逛逛,這次怎么也得你做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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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幾座酒樓旁邊,就是周氏典當行。
一幅八尺長的大幅“當”字挑出屋檐,隨風(fēng)飄搖,里許之外都能看到。
大道上,周家的馬車不緊不慢地前行,馬蹄踏在青石板上,聲音清脆,路上行人紛紛讓路,免得被車輪濺起地上的泥水濺上衣服。
“吳兄,你看這早春風(fēng)景,細雨飄飄,小橋流水,垂柳搖曳,何等雅致,兄臺為何哭喪著臉?”周墨白正盤算著二八分成的銀子事宜,扭頭看到身邊吳應(yīng)卯抱著一口樟木箱子,滿臉淚痕。
“墨白兄,小弟三個月所模仿的先祖墨寶全都在此,還了賭債,不知道以后生計如何是好,想來很是悲傷,很是難過?!眳菓?yīng)卯痛心疾首。
“吳兄,墨白一定會為你分憂的。”周墨白安慰道。
“墨白兄宅心仁厚,”吳應(yīng)卯滿懷期望地望向周墨白,“那二八分成可否改一改?”
“吳兄,你來看車前那位娘子,面如桃花而不妖,身若楊柳而不艷,眉目清秀,風(fēng)姿卓越,實為極品。”周墨白立刻顧左右而言他。
“……”
吳應(yīng)卯頓時滿頭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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