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男兒殺人在北疆

　　高順少年勇毅，其親族為鮮卑人屠戮，順以十歲稚齡，只身追兇復(fù)仇，殲仇數(shù)十，胡賊膽喪。

　　蔡琰《漢末風云·高順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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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鮮卑小帥谷風的臉色難看之極。在他面前的空地上，擺著整整十具尸體，無一例外地被人割斷了喉嚨，其中有四個是負責守夜的警衛(wèi)，還有一個則是他今年付出巨大的代價才招攬到手的獲得“射雕手”稱號的勇士黑狼。

　　“你們來告訴我這是這么一回事？”谷風面對著一眾部屬咆哮道，“難道你們昨天都在漢家婆娘的身上累軟了手腳？否則，便是十頭羔羊在被人宰殺時也會拼命掙扎幾下，整整十名勇士，為何竟這般無聲無息的被人抹了脖子！昨夜是他們，那么今夜呢，是否該輪到我了？”

　　面對谷風的怒火，他的屬下們個個噤若寒蟬。好半晌后，看谷風怒氣稍息，一向被他倚為智囊的赤狐上前一步稟道：“小帥息怒，屬下剛剛已做過檢查，從一些痕跡與殺人的手法判斷，來犯之敵應(yīng)該只有一人。昨夜我們只是過于大意，這才給了他可乘之機，接下來大家只須提高警惕，相信他不會再有機會下手。而且，若我們做足準備設(shè)下陷阱，到時他反會變成我們的獵物！”

　　“好！”谷風眼前一亮，咬牙切齒道，“此事便交由你全權(quán)策劃，等抓住那家伙，我會親手活剝了他的人皮！”

　　一行人帶著搶劫來的財物上路后，快馬加鞭一路疾行。走到一片密林旁時，前面的十多匹馬毫無征兆地一聲慘嘶，一頭栽倒在地上。所幸鮮卑人幾乎人人在馬背上長大，身手敏捷之極，驟逢驚變下均本能的順勢前撲，在地上滾了兩圈卸去力道，竟是一個也未傷到。但那些馬匹似是遭到重創(chuàng)，倒地后嘶叫不停，沒有一批能站得起來。

　　“怎么回事？”后面的谷風勒馬問道。

　　眾人下馬上前，等看清面前的情況后，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在前方的地面上，現(xiàn)出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碗口大小、深約尺半的小洞。他們都是熟知馬性的行家，自然在轉(zhuǎn)念間便明白了挖洞者的陰毒之處。這些洞雖然不大，卻恰好容一只馬蹄踏入。踩中小洞的馬匹必定因失去平衡而向前栽倒，這一下便會將其陷入洞中的馬腿生生折斷。

　　谷風面上一片陰霾，下令道：“仔細檢查，看前面是否還有這種陷阱?！?

　　十多名手下應(yīng)命步行上前，用手中的馬叉在地面一陣亂戳，果然又發(fā)現(xiàn)一些表面掩飾得極為巧妙的小洞。在往前搜，則盡是堅實的路面，不再有陷阱出現(xiàn)。

　　“小帥，這些受傷的馬匹……”一名手下向谷風請示道。

　　谷風狠狠地一甩馬鞭，斷然道：“不可多做耽擱，殺馬！”

　　十多名鮮卑武士拔出腰間匕首，深深地刺入受傷馬匹的頸側(cè)大動脈。在被迫殺死自己的坐騎時，他們的目中均現(xiàn)出濃重的悲涼與傷感神色——對于一個武士，他們的戰(zhàn)馬便是最可信賴的戰(zhàn)友。

　　“出發(fā)！”牽馬繞過那一片陷阱區(qū)后，谷風一聲令下，數(shù)百人一起分身上馬。便在這一刻，三支羽箭不分先后地從側(cè)面的密林中飛出。那射箭人所選的時機巧妙無比，正是這些鮮卑人上到馬上卻又未曾坐穩(wěn)的一瞬。那三支箭準確無比且勁力十足，從三名鮮卑武士的頸側(cè)貫入，對穿而出，其中的兩支箭竟不可思議地又刺在兩名轉(zhuǎn)身望來的鮮卑人的咽喉。三箭五命，如此箭術(shù)，實是驚世駭俗，便是一生與弓箭為伍的鮮卑人也從未見過。

　　谷風著實驚出了一身冷汗，方才他無意識地低了一下頭，竟使得那支洞穿了他一名手下脖子的羽箭險之又險地貼著頭皮飛過，否則剛剛便是三箭六命了。一陣對于死亡的極度恐懼后是對偷襲者的無窮恨意，他拔出腰間寒光閃爍的彎刀，暴喝道：“休放走了刺客，都給我追?！?

　　“殺！”接二連三的襲擊已使所有人郁積了滿腔的怒火，聽了主子的命令，他們雙目充血地各自狂催戰(zhàn)馬，呼喇辣向密林中沖去。

　　剛進林中，卻發(fā)生了極為詭異的一幕，仿佛有一柄無形的利刃猝然斬出，最前面三人的頭顱忽地脫頸飛起數(shù)尺，滿腔的鮮血從斷頸中高高噴射，無頭的尸身一時未倒，被戰(zhàn)馬馱著繼續(xù)前行。

　　見到這一幕的鮮卑騎士驚恐無比，此時鬼神之說深入人心，而草原各族之中尤甚。對這難以解釋的詭異情形，他們均以為鬼神作怪，心驚膽戰(zhàn)之下猛勒戰(zhàn)馬。但后面的人不明所以，倉促間又哪里停得下來，紛紛撞中前面的同伴。一時間，林中人喊馬嘶，場面混亂之極。

　　“退！快退！”谷風狼狽地下達了撤退的號令。沖在前面的他亦親眼看到這詭異的一幕，雖是晴天白日，卻清晰地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心底升起。向來以勇氣膽略聞名金雕部落深得大人賞識地谷風在這一刻完全失去的前進的勇氣。若前方是敵人，哪怕面對槍林箭雨他也可以毫不畏懼地揮刀沖殺，但此刻他連揮刀的對象都看不到半個！

　　留下三具身首兩分的尸體與三匹無主戰(zhàn)馬，數(shù)百鮮卑人倉皇逃離了這片可怕的樹林。等他們走遠后，高順從地上厚厚的一層落葉下鉆出，望著絕塵而去的仇敵冷冷一笑。他先后爬上兩顆大樹，解下一根系在兩樹之間的透明細線——這是他珍藏的寶貝之一，乃是用去年偶然發(fā)現(xiàn)的一只異種蜘蛛所吐之絲絞制而成。雖只有米粒粗細，卻可墜千鈞重物。他事先仔細計算了高度后將其系在兩樹之間，借助了敵人策馬前沖的巨力，一舉切下了三人的頭顱！

　　接下來的幾天里，高順冤魂不散地死死纏住谷風這一隊人馬，諸般陰狠歹毒的手段層出不窮，前前后后足足干掉了三十四個仇人。谷風等人卻如陷身噩夢，被那不見形影的敵人逼得幾乎精神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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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后，高順潛伏在鮮卑人的宿營地外窺測。忽地，他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他一向絕對信任自己的這種奇妙直覺，因為這似乎是他與生俱來的一種天賦，正是靠著這一項異能，他才以十歲稚齡成為高家村最出色的獵人。因此當這一陣莫名的悸動突兀出現(xiàn)時，他毫不猶豫的轉(zhuǎn)身便走。

　　但是當他轉(zhuǎn)過身來時，驚愕的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身后無聲無息的站著一個鬼魅般的人影?？吹侥侨烁苍诿嫔系莫b獰面具與身上罩的繡著詭異花紋的寬大黑袍，高順變色驚呼道：“薩滿教！”

　　“薩滿”一詞源于古穢貊語，意為智者、曉徹、探究。后逐漸演變?yōu)樗_滿教巫師的專稱。薩滿教來歷以不可靠，傳說起源于人類蒙昧之初的上古時代。千百年來一直盛行于北方各游牧民族之間。他們信奉萬物有靈，崇拜對象極為廣泛，以崇奉氏族或部落的祖靈為主，兼奉各種神靈、動植物以及無生命的自然物和自然現(xiàn)象。

　　薩滿教沒有成文的經(jīng)典，沒有有宗教組織與寺廟，也沒有統(tǒng)一、規(guī)范化的宗教儀禮。薩滿的職位一般是在本部落氏族中靠口傳身受世代傳承。在北方各族之中，薩滿被稱為神與人之間的中介者。傳說他們能夠以自身軀殼為媒介，勾通天地鬼神，并藉此獲得種種神秘莫測的超凡力量。

　　高順世居北疆，對于草原上的各種傳說掌故耳熟能詳，看身后詭異現(xiàn)身之人的服飾裝扮，赫然正是那傳說中神秘無比的薩滿法師。

　　深知來者不善，高順以閃電般手法摘下依從草原牧民處偷師后自制的角弓，并反手從箭袋中取出三支羽箭夾在指縫間同時搭在弦上。開弓如抱滿月，伴著“錚”的一聲弦響，三箭同時離弦，分上中下三路射向那薩滿巫師的咽喉、心口與下腹三處要害。這一弓三箭是高順自幼苦練而成的絕技，技成后上射飛燕下取狡兔，向不落空。

　　卻聽那薩滿法師一聲冷哼，大袖一展如一片烏云橫卷，唰的將呼嘯而來的三支羽箭卷住。衣袖一抖一震，三支箭化作碎屑簌簌落下。

　　“走！”在羽箭離弦的同時，高順便已扭身斜刺里落荒而逃。但那薩滿法師身形一掠數(shù)丈，瞬間已追到他身后，一只鳥爪般干枯的手掌從袖中探出，一把捏住高順后頸。

　　高順身形一滯，卻仍不愿束手就擒，拔出腰中匕首，反手刺向敵人小腹。

　　“好狠的小子！”那薩滿法師發(fā)出一聲干澀刺耳的謔笑。五指用力，一股陰柔霸道的詭異勁力蠻橫地闖入高順體內(nèi)。高順只覺身體一麻，頭腦依然清醒，頸部以下卻完全沒有了知覺。

　　【注】“薩滿”一詞似乎為清代通譯，早時還有“珊蠻”“嚓瑪”等譯音，此處采用最廣為人知的譯音，請勿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