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江湖行作者:開開550時間:2021-08-15 11:13:46
幾個人顧不得等生火做飯,怨聲載道的拾了些豆餅跟我上了路。因為人煙稀少我們不敢跟的太緊,便由他們走上一截,再追上去跟獵犬似的搜尋方向痕跡。走了約半日,我們湊一土包上吃干糧。
范疆輝話多,憋不住叨叨,“你們知道不,皇帝一天能吃四頓飯呢!”
吳延基就杠上,“吹牛逼吧你,天皇老子再有錢一天也吃不下四頓飯?。 ?/p>
“怎么吃不下?清明兒起來一頓,晌午一頓,天夕一頓,夜里后晌還要吃一頓!”
“你可拉幾把倒吧!睡覺前吃了就睡,噢,醒了啥事不干又吃,他能消化的了嗎!”
范疆輝“嘿”一聲格外尖銳,“說你個窮賤命你還不服氣,一天吃四頓飯咋地了?你換我,準吃得下!”
郝萌插一句,“那這狗日的得吃啥?。俊?/p>
范疆輝被販賣的走南闖北,見識卓越,“當然是烤豬肝,馬腸子,燉王八,蒸豬頭!”
王世豪說,“你別說皇上這一天四頓下來也沒吃啥正經東西?!?/p>
范疆輝吃過半個餅,蠟黃的臉色漸漸漲了紅,旁人便又問道,“范疆輝,你當真被賣到天涯海角么?”范疆輝看著問他的人,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他們便接著說道,“你怎的連半個豬頭也撈不到呢?”范疆輝立刻顯出頹唐不安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嘴里說些話;這回可是全是去你媽的之類,一些不懂了。在這時候,眾人也都哄笑起來:土包上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東石崖位于府谷山西南,因在汾河之東所以得此名聲。據說頭幾年打仗來了一波逃兵駐扎在這,漸漸的就有了規(guī)模,官府派人打了幾次都不了了之,后來越發(fā)惡名遠播,到如今已是方圓一帶有名的山賊流寇之地。
遠遠的就看見石崖上哨崗林立,范疆輝說,“真不愧是當兵落草的,就是整裝!”
吳延基問,“順哥,咱們該不會就這么傻了吧唧打上去吧?”
王世豪說,“正好一人被砍一豬頭?!?/p>
范疆輝說,“要不咱先等等?!?/p>
吳延基說,“等到明年三十晚上回家過年嗎?”
說著倆人又吱吱喳喳罵將起來。我本來以為就憑我二哥那點身段兒,撐死了也就投靠個小山大王,跟我們韜老師似的找?guī)讉€院里親戚就嚷嚷著鬧革命了。但沒想到這東石崖規(guī)模這么大,打山腳下就能看到這么多竹樓箭塔的,里面怎么樣還真不知道。
郝萌說,“順哥,既然咱已經摸清了敵人的老窩,不如回去多召集些人馬,待大軍趕到再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吳延基杠上開花,“韜老師大軍再多能多的過官府啊?”
想到韜老師那副與世無爭的樣兒,真和刀口舔血的職業(yè)一點沒干系,也不知他犯哪門子邪居然選了這份稀奇古怪的工作。
眼看日頭偏西,黑下來連個住的地兒都沒有,我原本打家劫舍的豪情也沒了,便糊弄他們說,“來都來了,不能白跑一趟。咱們找個落單的哨崗,看能不能逮個人搜刮點武器鎧甲啥的?!?/p>
一說分贓,這幾個家伙又來了神氣,我們就偷偷摸摸沿著草路往上走,待離得一座塔樓近了,確認再三才發(fā)現上邊根本沒人。接連又小心翼翼的探了幾個哨崗,都是空的。
王世豪驚道,“壞了!”
我們嚇一跳,忙問怎么回事。
王世豪凝重,“怎么沒人?”
我們就把他摁地上打一頓。
哨崗沒人,我們就順著山路往上走。轉過一從稀薄的樹林,看見一扇半開的寨門,里面散落些個簡易的屋房,天色更晚了點,一升淡淡的炊煙在寨門后隨風散開。
范疆輝說,“看看?”
吳延基說,“那你去啊?!?/p>
“我怎么去?”
“你滾著去啊?!?/p>
“我操你媽??!”
我把他倆攔住,看來這種頂風冒雨的事兒還得親自我來。他們蹲在灌木后面,我摸著黑往寨門尋去。近了就聽我二哥還在高聲不止的說我壞話,隨行還有幾個人附和。
我在寨門口趴地上往里瞅,就見寨墻里面雖然不是很大,但是該有的設施基本全了,連磨臺和水井都有。我二哥他們圍在一個吊鍋旁等著開飯,但話題已然由先前的吃虧演變成另一種意義上的勝利——我二哥說,起碼這一仗干的把我逐出了家門,重振了家風,老高家自此永垂不朽!
我又趴了會兒,臉都被泥土潮濕了,這時天色完全黑了,寨里只有他們和身后那間屋子這一點火光,再不見別處有人影兒,我就退回去到郝萌他們身邊,把這情況說了。
郝萌說,“這幾個家伙白天就干不過咱們,這會兒鐵定更是不行,不如沖進去一頓毒打,咱們把這大寨占了,也算是有個落腳地兒了!”
范疆輝說,“不對啊,不都說這地方官府都打不下來么,咋就順哥他家里幾個人守著啊,而且就這幾個人,別說官府,就咱們幾個都能把這占了。”
范疆輝又說,“所以我看還是等等。”
吳延基問,“等明三十?”
“你傻逼?”
“你媽歿了?”
倆人又罵起來,我給攔住,“傳言可能不真,別管那個了,咱們把他們擒了,王世豪回去通知韜老師,以后這就是咱們家了?!?/p>
王世豪問,“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腿腳好啊?!?/p>
說到這里我冷不丁發(fā)現,白天大家伙兒因為打架多少都掛了彩,趕路的時候都走不太快。倒是王世豪,頂天立地的大腦袋那么沉,腳底下卻還虎虎生風。
“我說大頭,怎個打架的時候你沒上啊?咋不見你身上帶點傷的。”
這一說大家都盯著他,王世豪有點不好意思,“我家是學醫(yī)的啦?!?/p>
鬧半天還是一郎中。我問他,“那你咋不給我們也包扎包扎?”
王世豪說,“你們也沒強烈要求啊?!?/p>
吳延基說,“哥哥們,別幾把墨跡了,再等下去小販兒都臭了,趕緊的辦正事吧!”
范疆輝說,“你媽你才臭了呢!”
我們幾個就推搡著玩笑著往寨里走,我二哥他們聽到聲音起身時還挺高興,一個“將”字卡在喉管,瞠了半天才罵道,“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我不是被逐出家門了么?!蔽覀儙讉€一字散開,向他們包圍過去?!斑@不得抓緊找個新的落腳點么。”
“你瘋了?”我二哥神色慌張,“你快回去!快走!媽的逼,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咋,許你來不許我來???”
“不是這個!再晚來不及了!”
我二哥連忙指揮身邊幾人,“快,快去塔樓放哨,看將軍回來沒!要是來了想辦法擋一下!”說著又前來攆我。
郝萌他們把我二哥的隨從攔下,吳延基問,“咋?想趁亂跑???你們白天那股子硬氣勁兒呢?”
我二哥聲調都變了,“高順我沒跟你說笑!你抓緊給我走!再晚真的來不及了!”
我就笑,“啥高順啊,我高達。”
我還在得意,就聽山下漸漸有奔水走雷之聲,我二哥臉色死灰,連說完了完了。那聲音驟雨狂風似的到了寨外,竟是一通轟轟隆隆的馬蹄聲。
我心里咯噔狂跳,先前一些解釋忽然通了,就聽寨門外一個聲音罵道,“賊娘皮,崗上怎么一個人都沒?警戒的都死了嗎?”
那聲音落下時,一群高頭大馬的騎士已經亂亂哄哄的把我們團團圈住了。一時間勒馬嘶鳴聲此起彼伏,馬蹄敲砸塵土舂米般絡繹不絕。
“今天誰的崗?這幾個人干什么的?”
為首一個黑臉青袍的漢子兇道,“就你們幾個,做什么的?來我東石崖干嗎?”
我二哥快步過來擋在我身前,“這我老家兄弟,叫高順,來探望我的。”
黑臉聞言一馬鞭就甩到我二哥臉上,“他媽的山寨的位子你老家的人怎么知道的?你難道整日里寫信回家吹噓不成?”
我二哥臉上一道紅印,顯然剛才這鞭子只是甩的響,打在臉上并沒用實勁。
“將軍!他真是我家院里兄弟!我跟您說實話吧,今天白天我回家尋親,碰見我這兄弟帶人跟家里老人起橫,我一生氣就打了起來,他們這會兒是跟著我來尋仇的?!?/p>
黑臉一邊聽一邊從馬上瞄我腰里的刀,直到我二哥說完,他才問我,“是真的?”
我粗略數了數,連這黑臉兒在內騎馬的約有二三十人,真動起手來是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了,所以還是說話好聽點為準,別剛投了黃巾就被人在這荒山野嶺宰了,以后親戚朋友連個給我燒紙的機會都沒有。
于是我一肚子騷話咽了下去,悶不吭聲的點了點頭。誰料這黑臉一鞭子劈頭打來,我反手去抓,給打了個皮實,手掌被這一鞭抽了個血爛,胳膊手腕也被順帶卷了一下,火燎燎的疼。
我刀順勢就抽出來了,黑臉翻身下馬,疊起鞭子用梢頭點我罵道,“好你個沒老沒少的家伙,學點本事敢和家里老人硬了是不?來來,跟我練練。你不是硬氣么?”
我心說這哪來的大孝子啊我們高家也沒這戶人家啊,怎的我和我二爺爺嗆嗆兩句他還不樂意了。
我問他,“你他媽誰啊你?”
他返身從吊鍋旁取了捅水,把鞭子攤開在里面泡著,單手指我二哥,“擅離職守回家串親,一會兒十鞭!”
接著他又指我,“你老子雁門張遼,給我記住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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