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永樂帝朱棣就在自己旁邊的小院,李旭又激動又緊張。
激動是因為那可是一位皇帝,而且是一位歷史上大名鼎鼎的皇帝。殘暴,勇武,英明等等都是后世給他的評價。李旭自己倒沒有多少偏見,畢竟沒有親眼見到,也不是特別了解,實在不好評價。
緊張則是因為第一次離一個掌握了帝王之權(quán)的人這么近,完全沒有什么準(zhǔn)備,李旭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應(yīng)對不當(dāng)。想好好在大明朝活下去,舒舒服服過完這一生,身為一品武官的兒子,皇帝是絕對繞不過去的一環(huán)。
李旭這邊還在胡思亂想,楊士奇那邊已經(jīng)把今天的題目給定下了:”今日文會,不考經(jīng)義,不論詩賦,以南北為題,各位好好作一篇策論即可。“
宣布完題目之后,楊士奇等人就回到小院那邊。卻見在場的各位學(xué)子抓耳撓腮,苦思冥想,遲遲不敢動筆。
南北?這是什么題目?
科舉延續(xù)到現(xiàn)在,差不多已經(jīng)形成定式??嫉脽o非就是三個方面:經(jīng)義,詩賦以及策論。經(jīng)義能看出一個人的品德行為,詩賦代表了一個人學(xué)問的濃縮精華,而策論,則是考察一個人理論水平的最好方式。
策論多為具體事件,比如一件案子要怎么判,或者國家大事要怎么處理才妥當(dāng)??墒悄媳边@個題目的范圍太廣了,根本無從下筆。
現(xiàn)場只有朱瞻基和李旭表情最為淡定,朱瞻基知道內(nèi)情,所以并不急于答卷,看那些學(xué)子無所適從的樣子,感覺很好笑。李旭則是從這個題目,體會到了朱棣舉辦這次文會的本意,只是如何下筆,還需要細細琢磨一番。
李旭轉(zhuǎn)過頭來,看見朱瞻基還在左顧右盼,便捅捅他,笑著說:“張兄,題目已下,此時左顧右盼可不是君子所為?!?
”又不是科考,怕什么?!爸煺盎故菨M不在乎,看著李旭一臉輕松,卻有些奇怪道:”為兄看在場學(xué)子各個冥思苦想,不敢動筆,為何賢弟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可是有了?“
李旭點點頭:”題目不難,那些學(xué)子難為只因不知深淺,沒把握罷了?!?
朱瞻基笑了笑:”既然有了,何不寫出來讓為兄品鑒品鑒?也好奇文共賞一番?!?
李旭拿起筆,舔了墨,隨即一揮而就:”南儲糧,北養(yǎng)壯,漕運通,天下安?!?
朱瞻基一愣,不可思議的看著李旭,指著那十二個字:“寫完了?”
”寫完了啊?!?
”就這些?“
”恩?!?
朱瞻基哭笑不得,對著李旭擺擺手:”賢弟,是為兄的不是,策論不是這么寫的。要立論、證論、佐論、辯論。若想出彩,少不得還要加上反論。你這十二個字,說破天去也只算得上立論,哪里是一篇完整的策論。“
李旭笑了笑,沒有反駁,而是反問道:“張兄,你為何遲遲不下筆?”
朱瞻基心說我要是下筆,寫出一篇錦繡文章來,你還不得羞死。哪怕是為了你的體面,我也不能寫啊。
此時一旁伺候的小廝看見兩人在說些什么,便走過來,俯身在兩人耳邊提醒道:“還請二位公子稍安勿躁,好好答卷?!?
朱瞻基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倒是李旭低聲說:“這位小哥,煩請將題卷上交?!?
那位小廝也愣住了:“上交?公子答完了?”從自己老爺出題到現(xiàn)在,才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這就答完了?
“恩,答完了,有勞小哥?!边@下輪到李旭苦笑了,自己是真答完了,張繼和這個小廝卻真的不信。
小廝點點頭,沒說什么,讓李旭在右下署名,之后便拿起卷子,交給了小院門外一位管事。
朱瞻基心里叫苦連天,自己在皇祖父面前把李旭夸得像朵花一般,天上地下,無所不知。今日皇祖父在楊士奇家開文會,讓朱瞻基將李旭帶來瞧瞧,卻沒想到李旭這么不禁夸,寫了十二個字就敢交卷。雖說那字倒是寫的不錯,可天下也沒有十二個字的策論。這下糟糕,不但李旭要被訓(xùn)斥一頓,自己看來也得受牽連。
李旭倒是老神自在,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盤坐蒲團之上,閉目養(yǎng)神。卻沒瞧見一旁朱瞻基懊惱不已。不一會,剛才收卷的小廝又匆匆跑來,低聲問了一句:”敢問二位可是張繼張公子和李旭李公子?“
完了,說不定要挨板子了。朱瞻基心里想著,和李旭點點頭。小廝又說:”老爺請二位公子入小院?!?
兩人起身,跟著小廝來到小院外,李旭已經(jīng)看到,小院的拱門后列著一隊錦衣衛(wèi),只是看不清里面的情形。這時,帶隊的錦衣衛(wèi)統(tǒng)領(lǐng)來到兩人身邊,行了一個軍禮。兩人還禮,沒想到這位統(tǒng)領(lǐng)的一句話差點把李旭給嚇倒在地。
”臣,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楊熙,見過皇長孫殿下?!?
朱瞻基依舊是一副苦笑表情,看見李旭一臉驚愕的看著自己,朱瞻基拱拱手:“此事日后再說,先應(yīng)付眼下。”又轉(zhuǎn)向楊熙:“有勞楊僉事”
跟在楊熙身后,李旭終于明白為什么張繼一直對自己的家世吞吞吐吐,感情是皇族。面前這個楊熙李旭雖然沒有見過,卻是聽張氏和張信提起過,還給自己帶過一句話,沒想到在這能遇見,也是一樁緣分。不過眼下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見朱棣才是頭等大事,李旭心中思考著等會朱棣可能的問題,卻不防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來,結(jié)果一頭撞了上去。
看見楊熙和朱瞻基驚訝的看著自己,李旭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輕輕咳了兩聲。
面前是一座八角亭,楊士奇,胡廣,金幼孜,趙士元,坐在兩邊。中間圓桌上坐著一位中年男子,看上去身材魁梧,眼神深邃,不怒自威。李旭又看了看朱瞻基,這兩人倒是有些像。心中突然猛的一驚,他就是是朱棣?
楊熙上前兩步,站在亭子的臺階下,抱拳拱手道:“啟稟皇上,皇太孫殿下和前軍左都督三子李旭帶到?!?
朱瞻基和李旭連忙上前,雙膝下跪,一拜三叩:“孫兒(小子李旭)參見皇祖父(皇上)。見過幾位大人”
亭子里的幾位大人紛紛起身,和了一句:“見過皇長孫殿下?!敝扉c點頭,臉上沒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輕輕說了句:“進來,隨便找個地坐?!?
兩人這才起身,朱瞻基拉著李旭走進八角亭,在亭子周圍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朱瞻基向幾位大人點頭示意,李旭則是誰都不認識,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坐著,左右看了看,又低下頭來,聽朱棣和幾位大人的閑聊。
“楊卿,剛才我看你幺女也有七八歲了,可許了婆家?”朱棣漫不經(jīng)心的問到。
楊士奇一驚,心想莫非皇上看上我幺女了?不管怎么說,不得不防。只是也不好現(xiàn)編,欺君之罪可是要砍頭的。
“皇上明鑒,幺女今年七歲三月,平日里微臣甚是喜愛,倒是有親朋上門求親,只是被老臣拖著,暫未許給人家?!?
朱棣點點頭:“都說養(yǎng)兒防老,可朕看來,還是女兒好,知道疼人?!?
除了朱瞻基和李旭,其余眾人紛紛點頭表示同意,楊士奇接過話茬:“要說貼心,的確是女兒強一些。只是一朝嫁作他人婦,雖說算不得骨肉分離,卻也差不多。還會時時擔(dān)心閨女在婆家受委屈,這些苦,也只有做父母的生受著?!?
李旭覺得,自己這趟真是大開眼界。后世誰能想到,英明神武的朱棣和一群朝廷重臣,居然聚在一起討論生兒子好還是生女兒好?原本有些緊繃的神經(jīng)也慢慢松懈下來。
這時,外面的錦衣衛(wèi)過來,遞上一張卷子。趙士元接過來看了一眼,卻沒有給朱棣,而是交給了楊士奇。楊士奇掃了兩眼,交給胡廣,胡廣同樣只是匆匆一瞥,就傳給了金幼孜,金幼孜看都沒看,直接遞給了朱瞻基。朱瞻基倒是看的仔細,好一會才看完,遞給了有些出神的李旭。
李旭捧著卷子,一開始沒看進去,卻在暗自腹誹著:“不是一般這樣的卷子都要細細品讀,讀到妙處還要大喊一聲‘妙亦,當(dāng)浮一大白’嗎?怎么一個個這么敷衍?還當(dāng)著皇上的面,就不怕皇上辭一個瀆職嗎?”
不過看這個人寫的,的確不怎么樣,通篇都是講南邊,北邊只是一筆帶過。重點還放在了南北士子的差距上,言之無物。李旭也很快沒了興趣,只是怕朱棣說自己輕浮,還是認認真真看了好一會,這才起身,恭恭敬敬得將卷子放到朱棣面前,又轉(zhuǎn)回去坐下。
卻不成想朱棣竟是半點興趣也沒有,看都不看上一眼,而是興致勃勃的和金幼孜討論起昨晚的夢,要金幼孜解夢。金幼孜自然是好話說盡,李旭卻覺得,這輩子,值了。
接下來兩個時辰,卷子不斷被送進來,還是按照之前的順序傳遞一遍,最后由李旭放到朱棣桌面上。直到最后一張卷子看完,楊士奇這才和趙士元出去,一人贈送了十兩銀子,又溫言勉勵了一番,最后派人將那幫江南才俊送出楊府。
待到楊士奇和趙士元兩人回到亭子坐下,楊士奇夫人送來了一些干果和糕點,早已饑腸轆轆的李旭不敢太過放肆,只是拿了一塊綠豆糕墊了一下肚子,剛咽下去,便聽見朱棣說:“瞻基,說說吧?!?
李旭原本輕松的心神緊繃起來,這是要考校啊,下一個應(yīng)該就是自己吧。朱瞻基站起來行了一禮,開始點評起來,可謂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每個人都差不多說了一遍。聽得李旭都替他口干。好一會,才停下來,低頭等朱棣訓(xùn)示。
朱棣沒有發(fā)表意見,而是讓朱瞻基坐了下來,轉(zhuǎn)過來看著李旭,嘴角微微有一絲笑意。
“給朕一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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