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木匠作者:田園將蕪時間:2020-12-17 17:20:12
眼看冬天就要到了,大虎家院子里的樹葉,已經(jīng)掉的差不多了,往年的這個季節(jié),農(nóng)活沒了,天也黑的早,大虎和家人只能習(xí)慣性的早早的鉆進被窩,睡得著就睡,睡不著,也可以漫無邊際的在被窩里,用遐想來打發(fā)長夜。
此時,與大虎一墻之隔的父親金光正,卻一反常態(tài)的坐在炕頭上悶悶不樂的抽起了旱煙,老伴坐在油燈下,給大虎和大龍趕做過冬的棉衣,通常這個時候,金光正沒有睡意,會跟老伴閑聊,而不是獨自抽悶煙,老伴看到金光正有些反常,就停下手里的活,主動跟金光正拉話:
“我說當(dāng)家的,你今天怎么不困啦?”
金光正好像沒有聽見老伴說話,依舊低頭‘吧嗒吧嗒’的嘬著旱煙。
“當(dāng)家的!我在問你話呢?!”
“我這正琢磨事那,叫你這么幾問,斷了?!?
“琢磨什么事情,別自己悶想,說出來聽聽?!?
“你還記得,原來給咱家做過家具的那個姓常的木匠嗎?”
“那怎么不記得,他家就住在常家莊,公母倆沒孩子,哎,當(dāng)家的,你怎么平白無故的想起他來了?”
“不是我平白無故的想起他來了,而是他今天到咱村李老爺子家串門,把我也叫過去了?!?
“叫你干嘛?咱家又沒有木活可做。”
“一開始我也納悶,等到了那我才知道,常木匠來李老爺子家說是串門,實際上是想收咱家的大虎做他徒弟?!?
“什么?要收大虎做徒弟?你答應(yīng)人家啦?”
“沒有,我還沒跟你商量,能答應(yīng)人家嗎?”
“常木匠讓咱家大虎跟他學(xué)徒,沒提出什么條件?”
“提了,他說,為了讓大虎安心學(xué)徒,在學(xué)徒的三年里不準(zhǔn)回家,他會在三年之內(nèi)把手藝全部傳授給大虎,三年學(xué)徒期滿大虎可以離開他,另起爐灶,他還說,三年內(nèi),白吃白住,不收咱家一分錢?!?
“說別的,我還能接受,就是三年不讓大虎回家,我可受不了,你難道舍得?”
“你看你說的什么話,我要是舍得,還能睡不著覺抽悶煙?”
“要我說呀,咱家大虎在煤窯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回到家里,咱跟孩子還沒熱乎夠,又要去學(xué)徒三年,我不同意?!?
“我看這個事,你我都說了不算,還是應(yīng)該聽聽大虎的想法?!?
“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大虎是個孝順的孩子,他肯定會為了咱老倆答應(yīng)去學(xué)徒,依我看,這事以后再說吧?!?
“常師傅那,要不要給個回話呀?”
“先等等在說吧。”
就這樣,大虎學(xué)徒的事情,暫時放下了。
忙完一天地里的活的大虎父子倆,剛吃完晚飯,就見金昌元一瘸一拐的推門進來:
“大伯,聽說韓三回來了!我爸正拿著鐮刀要去找他討說法,我媽害怕出人命,讓您趕緊過去勸勸!”
金光正帶著大虎,跑到了金昌元家,發(fā)現(xiàn)金昌元家的大門敞開著,家里一個人影也沒有,金光正料到,金昌元的父親是去了韓三家,金光正又趕到韓三家,一邁進韓三家的院門,就看見金昌元父親,一只手拎著鐮刀,一只手揪著韓三的衣領(lǐng),在大聲質(zhì)問:
“韓三,你今天必須給我說法,咱們在沙峪村住了這么多年,從你家老輩那論起,咱金韓兩家的交情也不錯,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能做得出,這么傷天害理的事?!?
“金叔,不是您想的那樣?!表n三辯解。
“是你把我們金家的三個孩子帶走的,這我們都可以不追究,畢竟是我們自家的孩子不懂事,自愿跟你走,讓我們不能容忍的是,你在明知道昌元被砸傷了,傷的很重的情況下,你竟然不管不問,讓三個十來歲的孩子,自行回家,你知道這三個孩子在路上走了多少天嗎?”
“這…”韓三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整話。
“整整二十來天,回來的時候,金昌元就剩下半條命了,你說,你這是人該做的事嗎?我是真沒想到,你在煤窯混了幾年,心也變的跟煤一樣黑了,現(xiàn)在金昌元的命是保住了,可他的腿瘸了,一輩子殘了,你讓我們做父母的心里可怎么受啊,今天,你必須當(dāng)著鄉(xiāng)親們的面,給個交代?!?
“金叔,您先把鐮刀放下,您拿著鐮刀,怪嚇人的,我不敢說呀!”韓三賴皮模樣。
“老弟,你把鐮刀放下,咱們聽聽他怎么辯解。”金光正勸金昌元父親,放下了鐮刀。
“金叔,當(dāng)時的情況是這樣的,當(dāng)我知道金昌元被砸傷以后,我也很著急,可是,我在煤窯說話不算數(shù),我只是在窯主手下混口飯吃,手里根本錢給昌元治傷,您要怨,也怨不得我,我就是有心也沒力不是?”韓三仍在嬉皮笑臉的為自己狡辯。
“你說的這是人話嗎?如果你真的拿這三個孩子當(dāng)人看,你是不是應(yīng)該想辦法送他們回家,或者給我們捎個口信,讓我們?nèi)ッ焊G接三個孩子,這些你一樣都沒做,還在這狡辯什么,你別忘了,從你爺那輩算起,咱們可是住了幾十年的老街坊,你能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于情于理,你哪樣都不占。”金光正質(zhì)問韓三。
韓三家的爭吵,驚動了街坊鄰居,大家用憤怒的眼神直視著韓三。
在這個淳樸的小山村,至今還沒有人能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韓三的舉動,就好比是一只蒼蠅掉進鍋里,吃不死人,但能惡心死人。
此時的韓三還想繼續(xù)狡辯,但當(dāng)他抬頭看到眾鄉(xiāng)親和老金家人憤怒的眼神的時候,他改變了策略,來了個‘死豬不怕開水燙’,他雙手抱著頭蹲在院子中央耍起了賴皮,面對指責(zé),就是死魚不張嘴,韓三的這個舉動,徹底激怒了金昌元的父親,他掄起手里的鐮刀,朝韓三的腦袋就要砍,金光正一個箭步竄上去,一把抓住金昌元父親的手腕,把鐮刀奪了下來。
“你別攔我,你們大家也都看見了,韓三喪了良心,是個禍害,我今天非得給他點教訓(xùn)不可?!苯鸩赣H,氣得眼睛充斥著血絲,大聲喊道。
“你把他打死了,你想過沒有?昌元怎么辦?弟妹帶著孩子怎么活?你的家可就徹底毀了,人在做,天在看,你為了這種小人值得嗎?”金光正沖著金昌元父親大聲喊道。
“照你這么說,我們就拿他就沒辦法啦?”金昌元父親氣憤難消。
“不是拿他沒辦法,如果他不幡然悔悟,終歸有一天,他會遭到報應(yīng)的?!苯鸸庹⒅n三說道。
“你說的道理我明白,可我是咽不下這口窩囊氣,如果他韓三今天不給我說法,這事永不算完?!苯鸩赣H還在給韓三留最后一次機會。
“你這個混小子,還不趕緊跟金叔和鄉(xiāng)親們認錯,咱們老韓家,怎么就生出了你一個認錢不認人的逆子,今天,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媽,你就當(dāng)著鄉(xiāng)親和金叔的面,承認自己犯下的錯,請求原諒,不然的話,我就當(dāng)沒你這個兒子。”韓三母親從人群中走出來,沖著韓三說道。
“媽,您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跟著瞎摻和什么呀?當(dāng)時我也是有難處的?!表n三終于開口,但明顯還在狡辯。
“我都聽明白了,是,昌元的腿傷不是你造成的,可是你在昌元被砸傷以后,應(yīng)該想辦法把昌元送回家,不應(yīng)該放任不管,你比昌元大那么多,這點道理你不懂嗎,聽媽的,別在狡辯了,趕緊認錯?!表n三母親繼續(xù)規(guī)勸韓三。
母親的一番誠懇的話,并沒有喚起韓三的良知,他把頭又埋進了褲襠里,這招叫‘以不變應(yīng)萬變’,表面上看,他低著頭不說話,其實心里的小算盤一直打著,他想的是當(dāng)眾承認錯誤,請求原諒不是難事,他擔(dān)心的是,這些事情做完之后,金昌元父親會要求他對金昌元的腿進行補償,這些年,他在周扒皮跟前沒學(xué)會別的,吃虧的事他是不會做,就算是沒了人性也不會做,所以,他是打定主意不認錯。
在給了韓三最后的機會后,韓三仍在繼續(xù)耍賴,金昌元父親當(dāng)著眾位鄉(xiāng)親,說出了這樣一番話話:
“今天當(dāng)著諸位鄉(xiāng)親的面,我發(fā)誓,從今往后,金韓兩家的緣分盡了,今后,金韓家兩家的紅事白事互不宴請,互不往來,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如果老金家的人不同意我的主張,現(xiàn)在就站出來說話,如果沒有,從現(xiàn)在起這話就算數(shù)了。韓三,你記住,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金昌元父親的話,讓金光正的后背有些發(fā)涼,金、韓兩個家族多少輩的友情,不能說因為韓三一個人就此終止,可金光正也知道,此時此刻,任何人說的話都會激怒金昌元的父親,在場的老金家的人,面對金昌元父親的憤怒,金昌元殘疾的左腿,韓三的無情,都選擇了沉默,選擇沉默,就意味著同意了金昌元父親的說法。
金昌元父親說完話,拉著一瘸一拐的金昌元走出了韓三家。
折騰了一個晚上,圍觀的鄉(xiāng)親都各自回家了。
回家以后,金光正腦子里反復(fù)想著,在韓三家發(fā)生的一幕,聯(lián)想到大虎兄弟下井挖煤的遭遇,金光正下決心,要送大虎去常師傅家拜師學(xué)藝,上次因為大虎學(xué)徒的事,老伴死活不同意,這次,金光正決定,瞞著老伴直接跟大虎攤牌,這也是金光正斗膽做出的決定,他希望大虎能夠同意。
第二天,到了晚飯的時間,一家四口溫馨的圍坐在炕桌前準(zhǔn)備開飯,金光正因心里藏著事,眼睛不敢直視老伴,為了緩解緊張的情緒,他讓老伴把那瓶只有過年才舍得喝的白酒拿上桌,老伴心里納悶,嘴里不由的嘟囔出聲來:
“這年不年節(jié)不節(jié)的,你喝什么酒???”老伴盡管嘴里嘟囔著,還是把酒給拿上了桌。
酒拿上桌,金光正先給大虎倒了一杯,大龍見父親給哥哥倒酒,也吵吵要喝一杯,大虎也納悶,自己從來都沒喝過白酒,這次父親是怎么啦?主動給自己喝酒,大虎不解,老伴也不解,她把倒給大虎的酒,拿到了自己跟前,埋怨老頭子,自己想喝酒也就罷了不應(yīng)該拉上大虎。
哪知,老伴的埋怨一點沒起作用,金光正又把酒杯從老伴跟前拿走,重新遞給了大虎,為了不讓父母為了酒爭執(zhí),大虎端起酒杯和父親干了,俗話說,酒仗慫人膽,在酒精的作用下,金光正完全忘記了,要在喝完酒以后跟大虎單獨商量學(xué)徒的事情,在酒桌上,就把要大虎學(xué)徒的事情說開了:
“大虎,你知道爸爸今天為什么要讓你喝酒嗎?我不說,你肯定不知道,要不你猜猜?!?
“老頭子,聽你這話茬,你是有事情要跟大虎說?”
“那是當(dāng)然啦,說的是大虎的事情,你和大龍也可以聽聽。”
“爸,您就別賣關(guān)子啦,有什么事您就直說吧!”大虎放下酒杯說道。
“那好,我就說了啊,前幾天,常師傅找到我,說他年歲大了想收個徒弟,他在咱村的孩子里挑來挑去,最后挑中了你,學(xué)徒期為三年,包吃包住,可有一條,在學(xué)徒期間,不能回家。常師傅說,學(xué)徒三年期滿以后,你就可以另起爐灶,大虎,爸想聽聽你的想法?!?
“什么?又是大虎學(xué)徒的事,咱們不是已經(jīng)說好,不再提了嗎?今天你怎么又提起這茬?!崩习榉畔率掷锏耐肟陠柕馈?
“本來我是不想再提了,可是經(jīng)過金昌元父親到韓三那討說法的事情,反倒讓我想明白一件事,大虎他們?nèi)ッ焊G賣苦力,掙不到錢不說,金昌元還落下了殘疾,向人家討要說法,還遭到拒絕,眼下,常師傅要收大虎做徒弟,正好是個機會,咱家大虎,要是學(xué)會了手藝,就能憑手藝吃飯,這總比端人家的飯碗好過多了,老伴,你再仔細想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你說的就是再有道理,我也不舍得大虎去,還一去就三年?!?
“你以為我就舍得?我們這不是為了大虎以后的生活著想嗎?趁現(xiàn)在,咱家地里的莊稼活有我和大龍干,大虎出去學(xué)三年的手藝,等大虎學(xué)徒期滿,咱們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
“我看你這個死老頭子,是打定主意要讓大虎學(xué)徒了?!崩习槟I起身去廚房了。
“爸,我去勸勸媽。”大虎撂下碗筷起身也去了廚房。
“媽,我覺得我爸說的有道理,現(xiàn)在咱家的收入,都指望著那點地和果樹,收成也不怎么好,您和我爸的歲數(shù)越來越大,我在家窩著沒有多大出息,要是真能學(xué)門手藝,將來還能掙現(xiàn)錢,改善咱家的生活這是好事,不就是三年嗎?一晃就過去了,媽,您不用擔(dān)心,我真的愿意去?!?
“大虎,你說的是你的心里話嗎?”
“我跟您面前還能說假話?是心里話,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其實,大虎在跟母親說這番話的時候,心里非常難過,他真的舍不得這個剛剛失而復(fù)得的家,但他更不愿看到,父母親為他學(xué)徒的事情操心,所以,他必須選擇父親給他選擇的路。
大虎又回到飯桌上,此時,父親金光正的酒勁過去點了,他不愿再從自己的口里說出必須學(xué)徒的話,而是希望大虎像個男子漢一樣,自己做出決定。
“爸爸,我愿意去學(xué)徒,而且是越快越好?!贝蠡⒄f完這句話,起身回自己的屋子了。
大虎的回答,是在金光正的預(yù)料之中,只是金光正沒想到,大虎用‘越快越好’來表示,看著起身回屋的大虎,在廚房抹淚的老伴,金光正反倒心緒不寧了,他自己又何嘗舍得剛剛逃離苦海與家人團聚的大虎,又要離家學(xué)徒三年,但作為父親,他的愛不會像老伴那樣感性,那么外露,他更理性一些,不舍得歸不舍得,還是會忍痛割愛,即使心里在流淚,也不會表露出來,也許這就是沉重的父愛吧。
金光正決定,給大虎兩天的時間準(zhǔn)備,兩天后他會帶著大虎去常家莊常師傅家,正式拜師。
利用兩天的時間,大虎與好伙伴金昌元和金昌碩小聚了一下,算是告別,他還到學(xué)堂拜別了張先生。
臨走前的最后一個晚上,大虎想起了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大龍?zhí)嫠瓿桑蠡岩呀?jīng)躺在被窩里睡覺的大龍扒拉醒了,叮囑道:
“大龍,哥明天一大早,就要跟爸去常家莊了師父家了,這一走就是三年,逢年過節(jié)也不能回家跟你們一起過了,我心里有一件事放不下,要拜托你幫我完成?!?
“哥,到底是什么事???你說吧?!?
“就是爺爺囑托咱們的,過年要免費為鄉(xiāng)親們送對聯(lián)的事,你要承擔(dān)下來,紙和墨咱家都有,門聯(lián)的內(nèi)容我已經(jīng)寫在小本子上,放在抽屜里了,到時候你照著抄就行了,記住,這可是正事,你可別光顧著玩,把它給忘了。”
“哥,這事你交給我,算是找對人了,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的毛筆字,寫得越來越好,當(dāng)然了,跟你比還差那么一點點,但跟咱村的孩子比,好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哥,等你學(xué)徒回來,我的毛筆字肯定能超過你?!?
“又開始吹牛,大龍,爸有哮喘的毛病,地里的活你就多干點,別老讓爸媽為你操心?!贝蠡⒍诖簖垺?
“哎呀,哥,你怎么跟媽一樣,愛嘮叨,放心吧,我都記住了!”
看著大龍答應(yīng)時,天真的樣子,大虎的眼淚還是情不自禁的流下來,他馬上轉(zhuǎn)過頭去,鉆進了被窩。
常木匠的家,坐落在與沙峪村一山之隔的常家莊,別小看一山之隔,緊走慢趕也得一天的路程,為了趕在天黑之前到達常家莊,大虎和父親早上五點鐘就從家出發(fā)了,快晌午的時候,金光正跟路邊茶攤的老漢打聽到,他們距離常家莊,還有一半的路程,大虎告訴父親,自己有些餓了,金光正只好在茶攤要了兩碗茶水,從包袱里拿出貼餅子,爺倆坐在茶攤的凳子上,開始午餐,喂飽了肚子后,爺倆起身接著走下一半路程。
還真是像金光正預(yù)想的那樣,天大黑之前,他們到了常家莊。
常家莊依山傍水,風(fēng)景秀麗,總共居住有二十幾戶人家,還都是本家當(dāng)戶,大虎爺倆沒費勁,找到了常木匠的家。
常木匠的家在村東頭,四四方方的院落,院落外面,有一棵老槐樹,老槐樹下,擺放著一張石桌和幾個石凳子,透過石桌和石凳子光溜溜的表面就能看出,這里是村民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
金光正上前敲了幾下門,沒過一會,常師父就打開了門,當(dāng)看到金光正和他身邊的孩子時,常師父明白了,他把金光正父子倆讓進了院子里,沖著屋里正在吃飯的老伴喊著‘家里來客人啦,去廚房再弄個菜’,常師父的話音落了老半天,才見常師父的老伴,從屋里慢吞吞的走出來,她瞟了一眼大虎父子,算是打過招呼了,常師父趕快湊到老伴跟前,介紹大虎父子倆,老伴勉強的沖著大虎父子倆,點了點頭,不情愿的去廚房做菜了。
在常師父老伴去廚房做菜的時候,常師父帶大虎父子進了屋。
金光正一進屋,就朝常師父不停的作揖,致歉,在金光正看來,上次常師傅到沙峪村找他商量收大虎做徒弟的事情,他沒有及時的給常師父回話,本身就失了禮,如今又不打招呼,帶著大虎前來認師,是更失禮,如果常師父因此而怪罪他,把他們父子拒之門外,他也無話可說,可正好相反,人家常師父非但沒有怪罪,反而還熱情的接待了他們,金光正越發(fā)覺得自己做的不是人事,他作揖致歉,是對常師父發(fā)自內(nèi)心的歉疚。
常師父對金光正如此在意誠信表示接受,他告訴金光正,自己都一把歲數(shù)了,眼下看重的,并不是所謂的禮數(shù),而是看重把自己的手藝,通過大虎傳承下去,常師父的大度,讓金光正敬佩,他要大虎立刻跪拜常師父,被常師父阻止了,常師父告訴金光正,這個徒弟他是收定了,如果一定要按照老規(guī)矩拜師,也要等孩子填飽了肚子再說。
金光正一再堅持,要大虎拜完師父師母再吃飯,就在這時,常師父的老伴,把一盤攤雞蛋和一盤小蔥拌豆腐做好了端上了桌,常師父見老伴的臉拉的老長,他擔(dān)心老伴會不給金光正父子面子,拜師的事,就可能進行不下去,于是,他把老伴叫出屋外,膽怯的向老伴提出,在大虎拜師的時候給他留個面,盡量表現(xiàn)的大度一些,千萬別讓大家都下不了臺。
因為,常師父心里最清楚,老伴打心里不愿意自己收徒,只是無奈,老倆歲數(shù)大了,膝下又沒個一男半女的,尤其是現(xiàn)在,做一些大活,有些力不從心,老伴也是迫不得已答應(yīng)收徒,老伴聽著常師父的囑咐,居然沒有反駁,這讓常師父感激涕零。
回到屋里,開始了簡單的拜師儀式。
金光正安排師父師母,坐在八仙桌的兩邊,金光正嘴里喊著‘拜師儀式開始’,大虎走到師父師母跟前跪下,隨著金光正的一聲‘給師父磕頭’大虎頭朝師父,磕了三個響頭,‘給師母磕頭’大虎又將頭轉(zhuǎn)向師母,磕了三個響頭,‘起身,敬師父師母茶’,大虎從父親手里,接過茶水,端到師父師母跟前,嘴里叫著‘請師父喝茶’‘請師母喝茶’,常師傅喝了一口茶,面帶笑容的沖著大虎父子說道:
“從今天起,大虎就是我收的第一個徒弟,也是最后一個徒弟,我會把我的手藝,毫無保留的傳授給大虎,也很期望大虎能在這三年的時間里,用心學(xué)好手藝,將來自己能獨挑大梁,靠手藝吃飯,我就說這些吧,老伴,你現(xiàn)在也是大虎的師母了,你也跟大虎說兩句吧。”
“我沒什么可說的,早就餓了,吃飯吧。”師母幾乎沒抬眼皮的應(yīng)了師父的話。
“大虎,今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要像孝敬我們一樣,好好的孝敬師父師母,俗話不是講嗎,師徒如父子,你不可以惹老倆生氣,凡事要搶著做,要替師父師母多分擔(dān),盡到一個晚輩應(yīng)盡的責(zé)任,如果你惹二老生氣,起我這就不答應(yīng)。”金光正叮囑大虎。
“扯遠了,扯遠了,今后都是一家人了,還說那些干嘛,上桌吃飯吧,來,大虎,就坐在師父身邊?!背煾咐蠡⒆铝恕?
面對桌上的飯菜,大虎本能的拿起筷子要去夾菜,卻無意間看到了師母那張緊繃的臉和死盯著他的眼神,讓他有了從未有過的膽怯,他手里拿著的筷子靜止了,左手在盆里拿了一個窩頭,小心翼翼的掰了一塊放在嘴里嚼了起來,這個細節(jié),被父親金光正看個正著,他明顯覺察到,今后大虎在這個家里日子不會好過。
此時,飯桌上的四個人,表面上是在吃飯,而四個人心里想的卻大相徑庭。
常師父是這四個人中心情最好的。
他如愿以償?shù)氖樟舜蠡⒆鐾降埽偷扔谑樟税肜瓋鹤?,回想自己和老伴幾十年的生活,雖然還過得去,但無兒無女的遺憾終究伴隨著他,特別是看到,自己哥們弟兄的下一代,一個個長大成人,自己還無兒無女,更加重了遺憾,這么多年以來,常師父從不在老伴面前表現(xiàn)出來,相反的,還把所有的關(guān)愛都加倍的給了老伴,以至于養(yǎng)成了老伴唯我獨尊的毛病,現(xiàn)在好了,收了這個徒弟,正好填補了常師父心里的遺憾,不能發(fā)泄的苦悶,讓他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師母是這四個人中心情最復(fù)雜的。
幾十年來,師母已經(jīng)習(xí)慣了和師父二人世界的生活,習(xí)慣了師父對她百依百順的驕縱,她的秉性里,有別于一般女人的特性,不喜歡兒女繞膝,很享受無兒無女一身輕的日子,發(fā)自內(nèi)心的瞧不起那些整日為兒女操心受累的女人,認為她們是沒活明白。
本家的親戚曾有意過繼給他們一個兒子,將來頂門立戶,為他們養(yǎng)老送終,可她就是一千個一萬個反對,甚至為此尋死覓活,最終沒有收養(yǎng)成,而今,師母之所以同意師父收大虎為徒,不是因為她活的明白了,而是前幾天她和老伴一同病倒,差點沒命,才讓她做出了同意收徒的決定。
前些天,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倆個人吃完晚飯,臨睡覺的時候,師父先感覺肚子擰著疼,后來就上吐下瀉,接著就是她,癥狀跟師父一樣,倆個人從晚上,一直折騰到第二天早上,倆個人上吐下瀉,脫了水,躺在炕上動彈不得,由于平日里,她很少跟親戚鄰居來往,沒人知道她家里發(fā)生的情況,倆個人在家里足足躺了兩天,水米沒打牙。
幸好第三天,有個鄰居來找常師傅修柜子,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了元氣的老倆口,后來,鄰居給他們請了郎中,吃了藥,倆人才緩過氣來,這件事提醒了她,沒有病的時候,二人世界過的滋潤,倆個人同時不能動了,身邊還得有個人,不然,死在屋里都沒人知道,可當(dāng)她看到,老伴把大虎拉到身邊吃飯的時候,她起心里厭惡不厚道還是掛在了臉上。
金光正是這四個人中心里最難受的。
別看他手里拿著筷子,一個勁的給常師父倆口子布菜,表面上客客氣氣的,其實,他的心里是最難受的,明天他就要獨自回家,就要與大虎分別三年,和兒子分離的痛苦還在其次,未來的三年,大虎與師母相處是否融洽才他最擔(dān)心的,雖然只是一天和師母接觸,但師母的脾氣秉性讓金光正都看著畏懼,何況一個孩子。
看得出來,常師父是個老實人,但肯定也是在家里說了不算的人,一旦師母與大虎產(chǎn)生了矛盾,大虎只有挨罰的份,師父就是有心幫大虎也無力,大虎在家時過的是苦日子,可至少父母不會冷言冷語的對他,會當(dāng)寶貝疼他,在師父家就不一定了,但換個角度看,金光正又給自己找了出口,學(xué)手藝的人都不容易,大虎也不能例外,好歹是三年,咬咬牙就過去了。
大虎是這四個人中最茫然的。
剛剛從逃離煤窯的噩夢中醒來,又要面臨與家人三年的分離,對于接下來的生活,他是茫然的,無助的,今天還有父親在身邊,明天父親離開后,自己將和這陌生的一家人生活三年,孤獨恐懼感,油然而生,讓大虎無所適從,特別是看到,師母那張冷酷的近乎沒有表情的臉,大虎不想往下想,發(fā)憷面對師母,大虎也暗示自己,投入真情,慢慢適應(yīng),慢慢融入,用心學(xué)藝。
飯桌不大,可以容下四個人,可它卻容不下四個人隱藏的四種不同的心態(tài)。
他們都在自己生存的天平上做著選擇和妥協(xié),也都在試圖通過內(nèi)心的糾結(jié),給自己找到生存的平衡點,讓自己繼續(xù)的生存下去。
晚飯過后,大虎父子倆回到了院里的小西屋,這個小西屋原本是常師父擱木料的地方,現(xiàn)在大虎來了,有些木料也需要挪到院子里,破成板材待用,正好騰出來給大虎用。
大虎父子倆,坐在臨時搭建的床上,誰也沒有說話,盡管他們彼此都知道對方在想什么,想跟對方說什么,但此刻卻用無聲的沉默來面對對方,這可能代表著大多數(shù)父子相處的模式,我們設(shè)想,如果此時,同樣在這個小西屋,同樣面對面坐著的不是父親而是母親,那情況就會出現(xiàn)驚天逆轉(zhuǎn),也許母親會拉著大虎的手,眼淚啪啪的傾訴離別之情,讓大虎難于割舍,相比之下,好像父親的表達方式有點近似冷酷,其實錯了,天底下大多數(shù)的父親,疼愛兒女并不亞于母親,只是男人的表達方式不同,他們善于把自己的外殼包裹的嚴實堅硬,哪怕心里在流淚,也不會輕易表現(xiàn)出來,這可能就是男人的理性吧,大虎從心里,能理解父親的心情心痛和不舍。
整整一宿,大虎父子倆,就這么坐著,心里默默的數(shù)著倒計時。
第二天一大早,金光正拉著大虎,再次拜見了師父師母,這就意味著大虎和父親分別的時刻到了,經(jīng)過一宿的痛苦掙扎,大虎已經(jīng)做好了和父親離別的心理準(zhǔn)備,他昨晚挨著父親坐著的時候,就反復(fù)告誡過自己,自己要像男子漢一樣,展現(xiàn)給父親的是一個堅強的大虎,不管心里有多難過,也不會讓眼淚當(dāng)著父親的面掉下來,他要讓父親帶著愉悅的心情回家。
臨走時,父親又當(dāng)著師父師母的面對大虎叮囑了一番,看著父親即將離開,大虎強忍著淚水,他故意不看父親,父親金光正卻伸出溫暖而有力地大手,重重的放在大虎的肩膀上,使勁的捏了兩下,他是想通過這個動作,暗示大虎,千萬不要讓眼淚掉下來,那樣,會惹得師母不高興。
大虎清楚,父親這個舉動的用心良苦,都說父愛如山,這回算是真正的體會了一把。
此時父子倆心照不宣,彼此都感受到了來自對方給予的力量,父親金光正放下心了,頭也不回,邁著大步,走出了院子,在大虎的視線中消失了。
父親走后,常師父把大虎叫到院子里,把伴隨自己多年來的所有的家伙什,一樣樣的拿出來,介紹它們的名字用途以及來歷,這是師父教授給大虎的第一堂課,就像當(dāng)年上學(xué)堂一樣,是入門課,常師父像跟大虎拉家常似的說,這些家伙什每一件對手藝人來說,都是有生命、有故事的,平日里我們除了要使用它們以外,更要好好的保養(yǎng)它們,愛護它們。
工具就像人一樣,你好好的對它,它自然會回報給你,就拿一把斧子為例,你光讓它給你劈木頭,當(dāng)苦力,卻從不打磨保養(yǎng),他就會銹跡斑斑,就會不聽使喚,關(guān)鍵的時候,就會給你顏色看。
聽著師父對一件件工具繪聲繪色的描述,真是打開了大虎的眼界,在大虎的原來的認知里,木匠不過就是把零散的木板,經(jīng)過加工拼成不同形狀而已,拼成方的就成了箱子,拼成長方的就是柜子,他沒有想到,木匠的學(xué)問遠不止這些。
看來,自己得加倍努力了,常師父看到,大虎聽他講的時候非常專注,原來的擔(dān)心放下了,因為對一個十三歲的男孩子來說,正是活蹦亂跳的時候,很少有能耐下心來長時間聽長輩指教,而不焦躁的,大虎還是少見的,常師父看到了希望,他覺得自己撿了個寶,教的就更加起勁了,以至于老伴招呼他們吃飯才被迫停下來。
山里的天,有山與山的遮擋,亮的晚。
大虎估摸五點多點摸著黑就起床了,他來到院子里拿起掃帚,開始打掃院落,又把散落的木板,還未開據(jù)的木頭,挨墻靠背碼放整齊,做完這些散活,大虎點著灶火開始燒熱水,熱水燒好以后,大虎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著師父師母起床。
天蒙蒙亮了,屋里傳出了師父的咳嗽聲,大虎知道,這可能是師父起床的信號,他趕緊把茶水沏好,然后隔著門簾,給師父師母請了早安,師父師母收拾的差不多了大虎才進屋,把師父的夜壺拿出,倒在院外的小菜園子里,這些都是父親叮囑大虎做的。
常師父在院子里打量了一番,看到茶沏好了,零散的木頭歸置好了,院子打掃的干干凈凈,該有的禮數(shù)都盡到了,心里十分滿意。
這個時候,師母把早飯端上了石桌,師父招呼大虎挨自己坐下,干了一個早上,大虎的肚子有點餓了,他看見師父師母都拿了一個窩頭吃,他也學(xué)著拿了一個窩頭,當(dāng)他剛要掰下一塊,往嘴里送的時候,就聽見師母發(fā)話了:
“大虎,你是初來乍到,有些規(guī)矩,還是先立下的好,免得日后大家不好相處,雖然說在你學(xué)徒之前,師父是跟你們家講好,要包吃包住的,可并沒有說,師父吃什么你就跟著吃什么,眼下咱們家的糧食不富裕,窩頭算是咱們家的主食,你師父是咱家的主要勞力,主食應(yīng)該緊著師父吃,只有他吃飽了,咱們才能有飯吃,我說的話夠明白吧,你不應(yīng)該跟師父搶窩頭吃,應(yīng)該自覺的吃紅薯?!?
“師母,我沒想那么多,您這一說我明白了,我不該吃窩頭,應(yīng)該吃紅薯?!?
大虎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臉脹的紅紅的,把拿到手里的窩頭,趕緊放回了原處,順手拿回了一塊紅薯。
常師父見老伴對大虎說出這樣不客氣的話很生氣,這是老伴在借題發(fā)揮,故意找大虎的茬,家里根本就不缺糧食,更不缺大虎吃的窩頭,常師父真想站出來替大虎說句話,但是想站出來和能站出來是兩碼事,多年來,他對老伴的驕縱和溺愛已經(jīng)讓老伴養(yǎng)成了一種習(xí)慣,這種習(xí)慣,還在不斷的得到升華,變得更加難與容人,現(xiàn)在意識到已經(jīng)晚了。
常師父趁老伴沒留意,朝大虎眨眨眼皺皺眉,算是表明自己對老伴不滿的態(tài)度了。
大虎朝師父點了下頭,拿起紅薯,跟師父師母打了聲招呼,便回到小西屋。
哪知,大虎進屋后,屁股還沒落座,就聽見師母跟師父吵了起來:
“我早就跟你說過,你收徒弟我不反對,可你也收個身板結(jié)實點的吧,你看這個大虎,身子骨單薄不說,剛來,就想跟咱們平起平坐,咱們吃什么,他也想吃什么,我就不明白了,他能幫你干多少活?這還不說,你還老賤骨頭,每次吃飯都讓他坐在你身邊,連我這個老伴都放在二上了,你真當(dāng)他是你兒子啦?我看你這個死老頭子就是嫌棄我,沒給你生個一男半女,故意冷落我,你這個沒良心的,我跟你沒完?!睅熌冈秸f越離譜,聲音也提高八度,生怕街坊四鄰聽不見。
“你少說幾句,沒人把你當(dāng)啞巴,你說對了,我就認準(zhǔn)這個孩子了,你以后少在孩子面前,說三說四的。”師父跟老伴頂了嘴。
“常有財,你竟敢為了一個孩子跟我嚷嚷,真是反了你了,我告訴你,從今往后,我還不伺候你了,你就等著喝西北風(fēng)去吧?!睅熌笟饧睌牡恼f完話轉(zhuǎn)身回屋了。
師母的話,深深的刺痛了大虎,他不敢出來,也不能出來給老倆勸架,因為自己就是導(dǎo)火索,說哪句話都可能會燃起老倆的戰(zhàn)爭,大虎左右為難的躲在屋里,還是師父打破了僵局,他喊大虎,出來跟他一塊破松木。
師父和大虎要破的是一根長兩米、直徑半米的松木,這塊木料,放在家里有年頭了,常師父自己一直發(fā)憷破這塊料,正好這次讓大虎當(dāng)個幫手,順便練練手。
師徒倆將松木固定在搭好的木架子上,師父和大虎站在木架子的兩邊,開始拉鋸,起初,大虎并沒有把拉鋸當(dāng)回事,以為只要能吃苦不惜力就沒問題,哪成想,剛拉了十幾分鐘,大虎就感覺胳膊有點不聽使喚,因為是第一次跟師父開鋸,大虎不想在師父面前表現(xiàn)出自己多弱,大虎調(diào)動全身的力氣配合師父拉鋸。
咬牙堅持了一個鐘頭左右的時候,常師父提醒大虎,實在堅持不住可以歇一歇,大虎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告訴師父自己沒問題不用歇,拉鋸的時候,他看到師父,大氣不喘,手臂揮動自如,仿佛還有使不完的勁,這不由的讓大虎佩服。
午飯的時間到了,師父讓大虎停下鋸活準(zhǔn)備吃午飯。
老伴因為早上跟師父慪氣,沒有準(zhǔn)備午飯,師父懶得再招惹老伴,就到廚房把早上還沒吃完的窩頭、紅薯和咸菜端出來,師徒倆坐在院子里吃著冷食,大虎因為拉了一上午的鋸,有些勞累過度,覺著渾身都不得勁,看著桌子上擺著的紅薯窩頭,沒有一點胃口。
為了不讓師父為自己操心,大虎再跟師父打過招呼后,拿著吃剩的紅薯,回到了小西屋,不知是怎的,大虎進屋后一看到床,眼睛就死活睜不開了,身體也由不得自己,一頭扎在床上就睡著了。
師父看到大虎,一塊紅薯都沒有吃下,心里很清楚大虎這是累著了,拉鋸的活,表面上看著你一下我一下的很輕松,其實是木活里最苦最累的活,不要說一個孩子,就是個成年人干上幾個鐘頭,身體也很難撐得住,大虎第一次就能堅持一上午,說明他心里有一股不服輸?shù)膭蓬^,這跟他倒很相似。
師父吃完了飯,就去小西屋看大虎,當(dāng)他看到大虎沒蓋被子,就躺在床上睡著了,順手拿了床被子給大虎蓋上,在蓋的過程中,他的手無意間碰到大虎的腦袋,發(fā)現(xiàn)滾燙滾燙的,師父斷定是大虎在拉鋸時,身上出了汗又被涼風(fēng)吹著了,師父原本想讓師母給大虎找點發(fā)汗退燒的藥吃,但想到老伴還在為早上的事生氣,不想節(jié)外生枝,他給大虎弄了碗熱水,放了一些姜絲,讓大虎趁熱喝下,然后自己又去院里干活了。
大虎迷迷糊糊的喝完姜絲水后,又倒下睡了。
師母雖然還在跟師父置氣,一上午都呆在自己屋里不出來,但她卻一直留意師父的動態(tài),以她的判斷,師父肯定會像往常一樣進屋來哄自己,自己再耍會性子事情可能就過去了,可當(dāng)她看到,師父不僅沒有哄自己反而還到小西屋,對大虎噓寒問暖,邪火又上來了,她沖到院子中央,對著師父大叫起來:
“我問你,你是給咱家收的徒弟還是外請的師傅呀,怎么著,剛干了一上午就貓在屋里不出來,想偷奸?;?,忍心讓你這個當(dāng)師父的一個人在院子里干活。”
“你說的這是什么話,多難聽呀,告訴你,大虎上午干活著涼了,現(xiàn)在還發(fā)著燒呢!是我讓他歇著的?!睅煾概鲁承汛蠡⑦B忙跟老伴解釋。
“我還真就不信了,怎么著,剛干點活就病,那以后還不能指使他了,要我說他就是想在咱家白吃喝不干活,我實話告訴你,我不可能容他,你要是再護著他,我可跟你沒完?!?
“你別不講理行嗎?別忘了,你是長輩,說話辦事要有長輩的樣?!睅煾等滩蛔「习榛亓俗臁?
院子里師父師母的爭吵聲,還是把大虎吵醒了,當(dāng)他聽明白又是因為自己睡過了頭,而引發(fā)的爭吵時,他用手狠命的拍打自己的腦袋,悔恨自己不爭氣,他撩開被子,以最快的速度沖到院子里,向師父師母趕緊賠罪:
“師父師母,您二老別生氣了,都是我的錯,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什么?你還想有下次?實話跟你說,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現(xiàn)在去小西屋,麻利收拾東西趕快離開這,我們可請不起你這個師傅?!睅熌傅脑挘瑠A槍帶棒,還下了逐客令。
“師母,您可千萬別趕我走,我真的知道錯了,您放心,我會將功補過,從現(xiàn)在起我讓師父歇著,我一個人鋸,什么時候您喊停我才停,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如果我做的不好,不用您說,我會收拾東西走人,師母,求您啦?!贝蠡⒉恢勒f什么話才能讓師母改變主意。
“老伴,你看大虎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你就再給孩子一次機會吧。”師父為了留住大虎也無可奈何跟老伴求情。
師母面對大虎的認錯和師父的求情,她的心里得到了某種滿足,火氣也稍稍消了些,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既不表態(tài)同意,也不表態(tài)反對,從鼻腔里發(fā)出了一個怪聲后扭頭回屋去了。
大虎拿把鋸,就上了架子,自己一個人就開始干,師父幾次示意大虎,要參與拉鋸,都被拒絕了,也不知道是哪來的邪勁,都干到天快黑了,大虎還是不肯收手,師父看出,大虎這是在玩命,他進屋央求老伴發(fā)話,讓大虎停下手里的活,老伴不屑,后經(jīng)師父一再央求,老伴才勉強出來,她走到大虎跟前,一把搶過大虎手里的鋸扔在了地上,大虎知道,師母用這種方式把自己留下了,大虎就坡下驢,給師母鞠躬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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