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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意外跳級

小說:歧途:我一生的岔路作者:憨子時間:2024-11-01 02:30:02

楚天驚詫中罵: “膽大!” “是他心黑!” 卯生聲宏氣雄,連楚天也于無形中被驚怔住了。在他印象中,兒子平時文文靜靜,馬馬虎虎,有幾分超凡脫俗的味道,怎么此刻一下變得斤斤計較,又形同猛張飛了呢?媽的!他心中罵。 楚天一時窘得搓腳搓手,不知所措,表情十分尷尬。他覺得兒子闖禍不?。貉矍斑@大師傅何等人物?別人討好還唯恐不及,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如此莽撞,天曉得這事怎么收場,誰知道人家以后怎么報復(fù)? 然而事出意外,那五大三粗幾近神圣不可侵犯的大師傅,于猝然間只稍稍愣了一會兒,居然連連點頭,十分和藹地問卯生: “小老弟,是我記錯了碗數(shù)?” “你個人曉得!” 卯生不理會對方自找臺階的態(tài)度。他一手扶盆,一手穩(wěn)健地撐在作桶沿上。他兩眼在人群中一掃,光芒四射?;仡^依然火辣辣地盯著大師傅—— “重打!” “好好好,記錯了,就重新來?!? 大師傅臉色彤紅,極力強笑,長把勺拼命攪動一陣后便老老實實重新盛飯。這次他居然并不十分怕燙了,甚至忘了唏溜呼嚕。也許他想起這小家伙去年大戰(zhàn)白麻子的往事,也許自感克扣人養(yǎng)命之物心氣太虛,不敢大鬧;抑或有其它想法,總之,他似是被迫走了一條息事寧人的路。 同一個盆,同是十六碗,這一次盆內(nèi)之物竟然高出兩寸多,至少增加了三分之一。從此,卯生從學校歸來時,每次都是一路小跑,自然是為了趕時間打飯。他成了家中打飯的特使。他認為自己獲得的,是全隊普通人中的第一等質(zhì)優(yōu)量足的一份,而且餐餐如是。至于楚天擔心的報復(fù),一直沒有出現(xiàn)。大概是人家大人大量,不屑計較。 這年頭,很多家庭常為吃飯吵鬧,父子相爭,母女相嫌,各顧各地搶飯吃者,比比皆是。然而楚天家截然相反。 妹妹玉珍,比卯生小三歲多。從這年剛滿七歲起,就開始挖野菜,且一挖三五年,一直挖穿挖透了那該殺的“自然災(zāi)害”。只是這自然災(zāi)害,真的災(zāi)得“自然”嗎?不知未來的歷史學家如何評說,反正因此,玉珍一生“自然”地沒有進過學校大門??嗔怂簧? 玉珍所挖的是些名叫蛾兒腸、狗腳板之類的野菜。她挖回后,由秀章洗凈炒熟備用。當那半盆米湯端回來時,秀章便將野菜倒進去,反復(fù)一拌,即刻變成了大半盆,而且顯得稠了許多。只可嘆原白白的米湯并不能“涉污泥而不染”,再也不是白色了。野菜霸道,它一侵入即變成了綠茵茵的一盆漿,能見的米粒,真比天上朗星還要少。飯前,秀章首先盛一碗留下,來餐再盛一碗留下,這便是楚天的晚餐。楚天數(shù)十年都有吃晚餐的習慣,且香,不吃不行。余下秀章就不管了。這時,無論誰先來盛飯,第一碗必定是奶奶的,再后就各盛各的。 家庭碗小,一般每人兩碗后,還可添上少許,抑或一碗后,還有大半碗。具體要看干稀度了。 無論是每人一碗多、還是兩碗,楚天家的“寶盆”中永遠有剩飯。盡管人人喉嚨中都如伸有爪子般的食欲,盡管飯后人人都伸著長舌在貪婪地舔食碗壁殘漿,但誰也不肯掏盡盆中最后那一點,誰都希望留給的是他人。而且餐餐如此,永遠如是,竟在這般饑餓熬煎中整整保持了漫長的三年。性命不保的苦難歲月里,一家人以秀章為表率,潛移默化中,老老少少自自然然,人人克己復(fù)禮,個個濃情如斯,直令卯生若干年后,每每回味起來依然甜得醉心,甜得遠遠蓋過、湮沒了對當年饑餓之苦的回味。 每當雪雨天,玉診挖不回來野菜時,楚天便殘忍地在盆中兌上白開水。他要保證餐餐那個大半盆。 卯生的床支在樓上。這樓只是一間擋風遮雨的閣樓,后檐處伸不開頭。樓口設(shè)在室內(nèi),是一個兩尺見方的孔??籽剡叴钪桓苯拼怪钡目梢砸苿拥哪緲翘?。這閣樓給了卯生無限溫暖,也送走了他苦難悠悠的少年。 也許是母親永遠忘不了卯生自幼吃米糊涂兒的緣故,抑或是其它,反正,他覺得母親永遠偏愛不盡的,痛愛不已的唯有他自己。 一家八口,唯有楚天日日三餐。這是“特權(quán)、法權(quán)”,無暇考究。不過明顯感受到的是家庭的需要,是家人萬眾一心式的贊同和愿意。但就這少得可憐的一點晚餐——折合純干米飯恐怕只是三兩口——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卯生的。 每晚,在他熟睡的時候,母親總是那么一只手端碗,一手扶梯,艱難地爬上那幾乎豎著的木樓梯,將他從夢中搖醒,遞上那比人參、燕窩還要珍貴的半碗米湯。盡管初初時他也曾一次次推辭,不忍分享父親這點兒可憐的晚餐,但仍然敵不過慈母的央求與堅持,全都一次次喝進了肚子。 更令卯生愧疚永生的是,漫長的三年,一千多個夜晚,母親至少不下八百多次往返在那狹窄的樓口之中,那用只手端上去近千次的半碗米湯,匯集起來也該是一汪小海;可是自己,竟然沒有一次一回能說服母親喝下一小口。其實,母親的身體更衰弱。如果沒有那三年“自然災(zāi)害”的摧殘,或者說那近千次的,比人參更滋補人體的半碗米湯,不是他卯生享用了,而是可敬的母親喝下去了,或許母親就不會在幾年之后,年僅五十即仙逝。 孟子曰:“生,我所欲也”。 是啊,誰不想活著?好死不如賴活??墒菫榱藙e人,能夠真正舍生忘死,而且是舍得死心塌地,舍得義無反顧,恐怕,首推當是天下人的父母親了。 嚴重的饑餓,不僅折磨著學生,也在折磨老師。據(jù)說老師的糧食本上,月供應(yīng)糧只有八斤、九斤。農(nóng)村人均月口糧是六七斤毛谷子,折合凈糧接近五斤,扣除沿途的七貪八污,頂多只有四斤。相比,老師們雖多一點,但他們沒有妹妹挖野菜——卯生常常這么想,常為老師們哀嘆。 餓歸餓,何秀全老師教學卻還是那么認真,只是很少畫漫畫了。當學生們餓得伏在桌上實在打不起精神時,他竟別出心裁地作些安排:這節(jié)課,一二組全體睡覺,三四組跟我學;下節(jié)課,三四組睡覺,一二組跟我學。同學們?nèi)f分高興,無不向老師報以感激的目光。倘若不是因饑餓而實在不能大聲喊叫,他們定會高呼老師萬歲。 大家也真能睡,無論男生女生,凡經(jīng)允許睡覺者,往課桌上一伏便昏昏然進入夢鄉(xiāng)。也許有人沒有真睡,卻依然緊閉雙眼。因為這樣,空空的肚子會好受些。學生們算是“半休半讀”了,何老師卻一節(jié)課當成兩節(jié)上,辛苦倍增。不過有時候,他也不客氣地分些“辛苦”給卯生,讓他領(lǐng)讀,讓他教生字,繼而讓他布置作業(yè)。卯生儼然是位代課老師了。但有一點,何老師絕不占用卯生應(yīng)該睡覺的那節(jié)課。 自從大字報事件后,卯生隱隱感受到,何老師于默默無言中對他別有鐘愛。卯生天性重情。老師的愛撫成了他的學習動力。近年,他已徹底告別了逃學和課間看小說的惡習。學習成績,自然還是那么永遠的第一名。當然,這也得力于他的天賦。除此,更重要一點是,他心中一直牢牢裝著一句話:我必須努力學習,我要對得起母親。 “大躍進”運動實際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但其精神尚在,遺風猶存,教育界又不緊不松地掀起了“躍進”式的改革浪潮。 公元一九五九年七月一天,卯生正領(lǐng)讀課文時,何老師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他抬手擺了擺,示意停下。爾后,他背著雙手,在黑板與講臺之間那條窄窄的的小道上,來去踱步,踱得很快,顯得急躁,臉色憂郁。同學們都預(yù)感到有什么事情將要發(fā)生。大家的心,都隨著老師的踱步發(fā)沉,發(f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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